第29章(1 / 1)

杨絮从厨房出来见客人,沈补玉便把一家人聚在一起坦然向沈椽介绍:“这是我的妻子杨絮,这是沈郁和沈馥,我的孩子们。”

杨絮大方的点头:“你好。请随便坐。”稍显冷淡的招呼之后她重新回厨房去忙碌。

沈椽离沙发就两步距离,还同手同脚过去了。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杨絮不热情,沈椽则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视线不停的在一家四口之间来回来回扫,弄得沈郁也警惕起来,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沈补玉无意多话,饭后吃水果时才对沈椽说:“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

沈椽仍有些接受不能:“你结婚生小孩,大哥知道吗?”

沈补玉说:“应该知道。”

“这就是你一定要离开家的原因吗?”

沈补玉平静的将橙皮放下,说:“一部分。”

“那大哥呢,以后你都不管他了吗?”

“……他又不是孩子。”

沈椽的情商完全不够用:“你走了之后,我听我妈说大哥性情变了很多,公司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操心,人也瘦了,大嫂又一直没有怀孕,大妈的心情可想而知。我这几年回去几趟,总感觉家里死气沉沉的,待不住人……你倒是自在啊,娶妻生子一点儿不含糊。”

沈补玉哭笑不得,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你在怪我?怪我什么?怪我在家的时候没把他伺候爽了,还是没把全家伺候爽了?不错,我是吃沈家的饭长大,可伙食费那几年我已经全部奉还了,说到人情,实在太薄了,我都觉得自己还亏了,你还怪我什么,我也要做人的,不是只有你才有权利享受人权跟自由。”

沈椽被他这突然的一番回敬说的脸上挂不住,可又实在理亏找不到话,不自觉的嗓门就大了,随便扯了个理由说:“你还知道人情呢,这几年你回去过吗!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其实你早就不把大家当作家人了吧!”

沈补玉看他跳脚,懒懒抽了张湿巾擦手,回头叫妻子:“小絮!”

杨絮从楼上下来,趴在二楼楼梯上看他们。

“你来给客人倒杯热茶。”沈补玉说。

杨絮下楼来倒了杯热开水放在沈椽面前,然后斜坐在沈补玉的沙发扶手上,任凭沈补玉张开手臂搭她的腰,光明正大的秀恩爱。

沈椽见过沈檐跟沈补玉亲密的样子,这会儿再看这一幕,简直没法直视。他觉得这个沈补玉不是他的从小乖顺隐忍的弟弟,是另外一个人,或者就是往前二十几年,这个叫沈补玉的人从未将真面目展示在众人面前,他对他们的一切好都只是因为还人情,其实他心里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包括沈檐。

沈椽感到愤怒,这种情绪使他完全偏离了逻辑与常理,也使他失去了客观的判断,他彻底忘记了沈补玉在沈家的那些不人不鬼的遭遇,那些他曾经同情过,并在希望鼓励他去摆脱的遭遇。

他站了起来,摆出高傲的姿态俯视他们夫妻,说:“晚餐非常丰盛,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似乎不配在此地久留,告辞了。”

沈补玉做了个请便的表情,说:“我会给保安室打电话请他们放行,你路上小心。”

然后杨絮站了起来,为客人打开了大门的密码锁,目送他像鸣叫的汽笛一样愤怒的离开了。

临睡时杨絮问沈补玉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他心底其实在意沈家人。

沈补玉向她致歉,但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

杨絮最近总是容易疲惫,躺下之后睡意来袭,便在黑暗中含糊说:“如果想他们,你可以带孩子们回去看看。”

沈补玉拍她的背使她很快入睡,之后又低低跟她说了声抱歉。叫沈椽难堪,这是临时起意,大约是谈话提到沈檐的次数太多了,使他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了一丝想要报复的念头。不否认看着沈椽跳脚他感到畅快,但回神过来之后,他为自己的幼稚与情绪化感到无奈。

他闭起眼睛,似乎回到在瑞士会场看到沈檐的身影时的场景,事实上他没有看见,但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见,因为闭起眼睛回想时,人群当中那个桀骜刚毅的背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隔着所有人,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

三个月以来,这种臆想一直伴随着他,令他噩梦频繁,甚至在梦境中回到小时候,还梦见了他的母亲。这是残存不多的,近似幻想一样的记忆了,她总是打他,不给他饭吃,有时候喝醉了酒也会抱着他哭,跟他说对不起,他记得她是长头发,身上总是很多香水的刺鼻气味。

他连她叫他什么小名都忘记了,唯一的名字就剩下“补玉”了。

沈檐到底是如何把他带回沈家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据沈家的佣人回忆说当天下着暴雨,他正发烧,所以可能是烧糊涂了不记得了。但奇怪的是,老太爷当时的眼神他却记得无比清晰。就叫补玉吧,他说。

他听见沈檐低低的应承,是。

往后的二十几年他再没听过沈檐向谁这样恭敬的说话。

真正不在意沈家人的是沈檐,他只在意沈家,不在意任何人,包括他沈补玉。

沈椽在酒店住了几天,再没有去见沈补玉,平静之后,他决心像其他人一样忘记沈家曾经收养过这么一个外人。

沈补玉后来又去探望了一次凯瑟琳,她被准许出院,也订好了回家的机票。

那一次他们谈得比普通朋友要深,沈补玉后来很冒昧的问她为何钟情沈椽,凯瑟琳笑说,你们的风俗真奇特,好像每个人都允许家人干涉自己的感情与婚姻。

沈补玉说这是我们的文化,对家人的尊重一种表现。

凯瑟琳表示无奈,重申道:“我爱他,他也爱我,很抱歉。”

沈补玉其实并不介意他们的结合,倒有些担心沈椽能专情多久,沈家的男人大多贪玩,沈椽从小就不受束缚,换过的女朋友两手不够数。好在这个异国女人不会打听这些。

“祝福你们。”他由衷的告诉她。

沈椽走后,时间又平淡的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个北国终于迎来了它最好的时节,气候变得非常宜人,阳光也灿烂起来了。

繁忙工作的人们到了这个季节通常都会不约而同的停止部分工作,以求留有更多空闲的时光来享受难得不见雪的凉爽夏天。本地的画展结束之后,沈补玉也想陪着孩子们去郊游,可远道而来的富商们对慈善会的捐助活动却不得不要他亲自出席,包括举行小型的记者招待会,在会场给予这些商人高度的评价,倘若有兴致高昂者,还要派人请到四处游玩,也就免不了要有些晚宴和答谢酒会,各种名头的慈善行动倒真因此订下了几个。

到了七月份,他终于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慈善会的同事们,正当他准备带沈郁和沈馥去露营时,沈椽又一次找上门来了。

“我不知道大哥到底要干什么!”他像个逃难的赌徒,似乎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要我放弃小孩!”

沈补玉不相信沈檐会残忍到这种地步:“他总不至于杀人,你冷静一些,凯瑟琳是他国公民,很安全。”

“他不是开玩笑的!”沈椽完全失控,“我完全没办法了,老幺,他已经把凯瑟琳带走了,对!非法绑架,从我们的公寓,我只不过去买了些牛奶而已!”

沈补玉突然想起了刘雪菲,不知她当年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被强行摘走了听小骨与角膜,若不是偶然得知,他还以为那时在办公室的警告就已经是给了她惩罚了。

沈补玉坐在客厅里,仿佛经历着梦魇,有一小会儿的时间他甚至听不到沈椽的求助声。从这方面来说,他根本不了解沈檐,就像他做了四五年的执行官,明明对沈氏的运行模式了如指掌,却仍不了解沈檐是如何神通广大的参与那些政治赌局并从中获利。沈檐的人际网与他的城府一样深不能测,见不得光,却掀得起滔天巨浪。沈补玉曾经怀疑过沈檐经手的生意不单纯,否则沈家区区普通商户,哪儿来如今这般不可侵犯与挑战的社会地位。

沈檐逆天背德,根本没有他忌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