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间,我微松的上襟半滑,露出大片盛雪的肌,其上是纵横的鞭,蛰了倾洒的盐,就愈红了,是冬日里艳艳的梅。
我将手按在上面,溢出丝丝的血,舔了一口,无端有股诡谲的妖气,声音轻柔:「这儿共受了一百七十七鞭。」
她瞪大眼睛,内蕴惊恐之色。
我戏谑道:「怎么这样看我。害怕了?」
后背的汗已浸了满层。
声音却很稳,很稳:「这有什么好怕的,其实一点也不疼。用它们,我才换了府里的掌事权,也才能站在这,把你的生死攥在手里。」
「夫人金贵,想来多忘。应该是不记得姜凝青了吧,姜家嫡出的小姐,姜凝青。如今已走了两个年头,算算忌日也快到了。我想请夫人帮我一个忙。」
她往床头缩去,不断摇头,嘴里是呜呜地含混。
我一把拽住她,手下发力,笑得更柔:「还请夫人安心去做那份忌礼。下到九泉,见了小姐,请捎个话给她,问问她,小满给她准备的这份礼物,可还喜欢?」
种了恶因,迟早要结恶果的,对不对?
这日三鼓,凤鸾血倒,只听得外门上传来云板四叩,有仆人回道:「东阁正夫人没了。」
是一根横梁吊死的。
斐二吻上我的唇,横抚在我喉梁处的手,却慢慢收缩力道:「是你,对不对?」
我面不改色,眼已被掐出血丝,青筋交错,扯笑道:「妾已为她请了郎中,夫人命贱,自己想不开一头吊死的,能赖了我吗?」
濒临死亡间,我眼角的桃花灿如烟霞。
姣媚非凡。
斐二滚了喉结,倏而松手,笑骂:「你这妖精!」
年关时,我深夜出府,绕了几圈,最终才落进西市,敲开李嬷嬷的门。
我给妹妹带了两身衣服,都是挑灯带伤亲自缝的,又给嬷嬷包了些丸药,补神养气血的,叮嘱她一日三粒,按时服着。
她眼窝酸软,低头时有透明水痕擦过,不住地擦手,最后才说:「小满,今儿是年夜,我下后厨,给你包碗饺子吧。」
饺子是雪鱼馅的。
白白胖胖,捞出来活像人参树上长的参娃娃,浇上热汁,蘸醋兑香油,是小姐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我坐在矮几上,嬷嬷在厨房忙活,絮絮叨叨。
她说妹妹拜在刺绣大家的苏师傅门下,被摸头狠夸聪明,几个师傅都很喜欢她,说这孩子赤子心,单纯又简单,假以时日,定能成番大器。
嬷嬷爱详地看我狼吞虎咽:「小满,你出嫁那日,我带二小姐去看了。她当时说,小满姐姐笑得真伤心啊。」
「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了一纸你的名字。还问我,你怎么总不看她来。这两年,你来西市,坐一坐就走,全挑她不在或者睡着的时候。每次她回家或醒来,知道你走了,总要偷偷哭一场……」
嬷嬷的饺子真烫啊。
烫得我险些掉下泪来。
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这双手啊,也曾用来刺绣写字,天冷时给我家小姐披上一件外氅,可如今却举起屠刀,沾满鲜血,其上殷殷,有时日子久了,陌生到我自己都不认得我了。
眨眨眼睛,把黏酸的液体眨回去,轻轻说:「我是一个活在地狱里的人。我没有资格碰她,我会脏了她。」
4
日黄昏,秋樟树,我就被这么吊着,一晃一晃腿,微吟牵丝戏。
昨儿斐二又纳进一房小妾,将她缚着四肢玩骑马,哭声绵绵,我闯进去,砸了一地的碎瓷,吃醋道:「爷有了满娘,还不够吗?」
他似笑非笑,将我这送上门的马儿骑在身下,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天微微明时,却扼住我的喉咙,语气危险:「满娘,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呵,男人。
用完了就丢。
离地六尺,我有些眼晕,冷汗一层覆一层,唱曲的声音却悠悠长长,委婉动人。
斐大正从树下过。
他如今升任渚州刺史,年纪而立,盛极一时,是斐家全根顶梁柱。
绳索倏地松动。
我就这样直直坠入他怀里,被高空吓到,紧闭双眼,双腿如绕枝的蔓,紧紧缠上他的腰。
他要推开,我反黏得更甚。
下颌微仰,露出脆弱而纤白的喉。
红唇微翕,周身萦绕着二月梅花香,那也是,一抹故人香。
他身子一僵。
终于哽咽出两个字:「牡……牡丹?」
牡丹曾是渚州盛名的花魁,色艺双绝,多少贵人侯家日掷千金也才能引得佳人一笑。
可这样的花魁娘,也只爱城墙巷口的穷书生。
她为他请最好的夫子,买最好的墨,砸开妆奁为他置办田宅,月下弹琴他们定了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