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城听他口气恶劣,早就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就要骂道:“什么叫‘一个人都没有’?你这狗畜生不是人吗?”但想到谢雯卿先前的叮嘱,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谢雯卿则微笑说道:“请问尊驾是百草老仙的家人么?”

那汉子说道:“我不是老仙的人,我陪我家主人来临仙谷看病,却没见到百草老仙,只有几个小童在照料药田,说道:‘老仙出去修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便陪着主人住了下来,苦苦等候老仙回来,算起来已经等了五六天了。”

谢雯卿说道:“那么我们也在此处住下等候。”

那汉子说道:“不行!我家主人病症奇特,老仙回来以后只能一门心思医治我家主人,决不能分神照料旁人。天下又不是只有百草老仙一个医生,你们趁早给大爷滚得远远的,别在临仙谷胡乱啰唣!”

殷月城再也忍耐不住,猱身直上,双手掐住那汉子的脖颈,怒道:“龟孙儿放什么臭屁?你再说一遍,谁给你滚得远远的?”

他眼睛虽瞎,耳力却极佳,那汉子统共说了十来句话,殷月城已将他的身高、位置听得一清二楚,一上手就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那汉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武艺与殷月城相比实在是平庸至极,登时无法反击,面皮涨得紫红,双眼突出,慢慢伸出了舌头,颤声说道:“你……你……”

这时木屋之间又奔出来一个秃头老者,大声呵斥道:“喂,你们做什么呢?快住手!”

殷月城不知道对头有多少帮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悻悻放开了手。

那汉子一下子委顿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秃头老者惊疑不定,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又怒又气,指着殷谢二人,气喘吁吁说道:“这俩人……这俩人也是找老仙看病的……我叫他们走,他们却不肯,还动手打人,好不蛮横……”

那秃头老者转头打量殷谢二人,稍作迟疑,说道:“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转身奔进了最大的一间木屋,不一会儿又奔了出来,说道:“主人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既然都是来看病的,也不必互相为难。若是二位要在谷中住下,主人不会阻拦,二位请了!”

谢雯卿说道:“贵主人知情达理,在下好生感激。”殷月城则愤愤不平说道:“他妈的,好大的臭架子!你家主人又不是百草老仙,我要住在临仙谷,他凭什么管我?”

那秃头老者听他言语对自家主人不敬,脸色一沉,说道:“我家主人眼下住在谷中最大的木屋,东首几座木屋都由我们一伙儿兄弟住下了,请二位另择旁屋居住。”

殷月城此番来到临仙谷,只敬畏百草老仙一人,于旁人浑然不放在眼里,此刻倔脾气一上来,什么也顾不上了,怒道:“我他妈的就是要住最大的屋子,你家主人又不是我家主人,我犯得着听他的话吗?瞧我不赏他一个大耳刮子!”一把推开那秃头老者,叫道:“狐狸精,你快带我去最大的那间屋子。”

谢雯卿无可奈何,但又暗暗喜欢殷月城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神气,冲那秃头老者说道:“以后大家要住在一个地方,那就是邻居了,还是得打个招呼做足礼数,请前辈为我俩引见贵主人。”

那秃头老者气极反笑,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我家主人难得发一回善心,两个小孩家不知好歹,非得去摸一把老虎屁股。好好好,你们跟我来!”伸手扶起那汉子,转身便走。

殷谢二人跟了上去,片刻间来到最大的木屋之前。

但见一扇扇窗户上封着厚厚的牛皮,屋门挂了一张极为沉重的皮帘,屋内的气息半点儿也透不到外面。

门口站着两个高高大大的守卫,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机敏威严,武功明显比方才那汉子强出百倍还不止。

那老者将那汉子放在一边,伸手掀开皮帘,屋中登时冒出一大团雪白寒气。他立即缩身入内,皮帘又垂了下来。

很快就听他在屋里喊道:“我家主人愿意见你们,二位请进。”

谢雯卿掀开皮帘走了进去,又是一大团寒气冒了出来。

殷月城打了个寒战,心想:“这劳什子臭主人似乎有些古怪。”但他已经出言挑战,总不能临阵脱逃,于是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两人进得屋中,不禁冷得瑟瑟发抖。

只见屋里一件家具也无,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无数口青铜大箱,箱子盖得紧紧的,缝隙中冒出一丝丝寒气,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那秃头老者引着二人绕过箱子,来到内室。内室格外漆黑昏暗,靠墙仍是摆满了大箱,箱盖却是打开的。

谢雯卿定睛瞧去,只见箱子里面装满了巨大的冰块,正发出荧荧蓝光。

四个童仆分别跪在房角,哪口箱子的冰块快要融尽,就从外室取来新的填补上去。

此时正是春季,屋外阳光和煦,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屋里却用这许多冰块降温,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内室正中间立着一只极大的浴桶,一个人全身浸泡在桶中,只伸出一个脑袋,长发委地,面朝里侧,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但见他肩膀宽阔,肌肉匀称紧实,应当是个男子。

那老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那男子磕了一个响头,又膝行着爬到浴桶边上,恭恭敬敬说道:“主人,那两个年轻人过来了。”

那男子深深出了一口气,气息中满是痛苦隐忍之意,伸出手来,轻轻摆了一摆。

浴桶中喀啦啦一阵脆响,几块碎冰落在地上,原来那桶中装满了碎冰!

这屋子本就奇寒彻骨,这人又泡在一桶冰块中,冷上加冷,真不知他如何能够忍耐。

殷月城目不视物,只觉得屋子里极冷,倒也看不见这些古怪。

谢雯卿则想这人如此畏热喜寒,定与他所生的怪病有关,心中暗觉同情。

那老者附耳上去,那男子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那老者点点头,大声说道:“我家主人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生了什么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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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君今偃仰九龙间

殷月城听那老者传话的语气十足傲慢,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不由得冷冷一笑。

正要答话,谢雯卿捏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多言,清声说道:“我二人是浪迹江湖的无名之辈,贱名不值一提。我这位朋友突犯眼疾,因此来临仙谷求医,不意惊扰了尊驾疗养,实非我辈本意。”

他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那老者面色稍霁。

那男子又低声说了些什么,那老者传话道:“我家主人说了,你们方才殴打他老人家的手下,本该好好受一顿教训。但念在你们是初犯,又生了眼疾,性情难免急躁了些,他老人家感同身受,此事就此揭过,你们去罢,下不为例。”

谢雯卿说道:“多谢。”殷月城则轻轻哼了一声。

哪知那男子听到殷月城的声音,浑身一震,霍地站起身来,浴桶中喀啦啦落下无数碎冰!

屋角四个小童立即五体投地扑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的容貌。

那老者连忙取来一块布巾,战战兢兢为他擦拭湿漉漉的身体。但那男子浑身散发热气,一旦离开浴桶,肌肤水汽立即蒸干,压根儿用不着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