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城心想:“鄢家见人下菜碟,这小子吃的跟我不一样,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伸长脖子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那“水晶”碟子是整块寒冰所制,冰块上铺着荷叶,荷叶上则是未经烹煮的生鱼、笋片和莲藕。寒气透过荷叶直冒上来,食物上都覆了一层白霜。
鄢雨空一声不吭,细嚼慢咽,神色如常。
殷月城忍不住说道:“鄢少爷,你的火气好大吗?怎么吃得这么清冷?不怕闹肚子啊?”
鄢雨空看了他一眼,随手掰下一块寒冰,平平托在掌心,掌心吐出内力。
不一会儿,那寒冰居然融化成水,接着又化作一小团白雾。白雾飘散而去,殷月城掌中空空如也,一滴水珠都没剩下。
旁边伺候的仆人齐声称赞道:“少爷的神功又有进境了!”
鄢雨空说道:“殷少侠,你可知我这是什么功法?”
殷月城撇了撇嘴,满不在乎说道:“我瞧也没什么特别的,天光寺有玄阳功,大周皇族有帝释大乘心法,跟你这门内功差不多啊。”
群仆闻言,都觉得这客人未免太不会说话。
哪知鄢雨空肃然起敬,直勾勾盯着殷月城,缓缓说道:“名家弟子,眼光果然不同凡响。”
殷月城懒洋洋说道:“不敢当。”
鄢雨空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一会儿,说道:“实不相瞒,这是我鄢家祖传神功,名为‘雪梅凌寒神功’,既是取寒梅傲雪、清傲不群之意,也是说这功夫走的是纯阳路子。你想,百花凋零,梅花独放,那是何等刚猛精进之气度?当今世上,只有天光寺和大周皇族的功夫可与我鄢家相提并论。你一语道破天机,不愧是明王座下高徒。”
殷月城胸中气闷,心想:“什么狗屁明王,有什么了不起的?”冷冷说道:“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想知道。”
鄢雨空却自顾自往下说道:“雪梅凌寒神功威力巨大,神妙无比,但这门功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不,应该说所有纯阳功夫都有这个缺陷。人体应当阴阳调和,水火相济。修习纯阳内功,实是逆天而行。
“但我辈学武之士,谁能抵抗此等神妙内功?一旦修习,立即沉溺。久而久之,罡气壅塞,由多而乱,由乱而狂。功夫越高,越是凶险。我鄢家祖祖辈辈,没有一个能活过六十岁,传到我这一代,枝叶飘零,人丁稀少,偌大一个家族终于没落了。”
第二十五章 人不负春春自负(鄢雨空H)
群仆听少爷说起家门惨事,个个露出悲痛神情。有的还悄悄转过身子,用袖子拭去眼泪。
殷月城却是心脏怦怦乱跳,身上出了一阵冷汗。
他自然懂得纯阳一脉内功的利弊所在,但鄢雨空怎么毫不避讳说给他听了?
殷月城既得知鄢家如此重大隐秘,岂能活着离开鄢府?
鄢雨空继续说道:“雪梅凌寒神功这一缺陷如附骨之疽,我父亲一生苦苦探求,终于钻研出一个化解之法。但那时他年纪已大,积重难返,自己无法再用这法门,便传给了我,我因此苟延残喘至今。而他老人家撑到五十岁那一年,终于罡气狂乱,暴病而亡。“
殷月城心想:“天光寺的九龙明王个个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你鄢家却都是短命鬼,当真是无能至极。阳气暴乱,自然要用阴气调节。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的祖宗居然想不到,实在笨得无药可救。”
他从小修习玄阴功,在他看来,阴阳双修实是理所当然。
但二人双修是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中,常人谁敢冒这个风险?
双修又常常需要二人同床,中原重视礼法伦常,名门正派自认侠义道,又怎会教导弟子行此淫邪之举?
鄢家祖辈明知天光寺一派有化解罡气之法,却从未往双修这条路子上想过,上下求索而不得解。
直到今日,鄢雨空发觉明王弟子竟然修习纯阴内功,且懂得调和阴阳的法门,终于明白了九龙明王的化解之道,当真是茅塞顿开,如获至宝。
又想若是早日查明,则父辈皆可免去横死之祸,不禁悲欣交集,心绪激荡。
殷月城见他神色变幻,心里有些发毛,说道:“你爹爹教了你什么法子啊?”
鄢雨空一字一句答道:“弃子取势。”
殷月城哼了一声,说道:“你掉什么书袋?我是粗人,听不明白。”
鄢雨空解释道:“这是《棋经》里的话,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势。我鄢家人无法化解暴乱罡气,与其强行压制,不如自行将罡气激发出来,令其沉淀到身体某处。简而言之,自废肢体,以求生还。”
殷月城吃了一惊,说道:“你、你的腿……原来你是这么残废的!”不由自主看向鄢雨空的双腿,暗想:“原来他不是天生残疾,而是主动把罡气聚沉到下肢,废去双腿保全性命,他对自己居然这么狠?”
鄢雨空凝视着殷月城,说道:“你和明王是如何双修的?”
殷月城脸色一红,叱道:“关你什么事?”
鄢雨空挥了挥手,群仆毕恭毕敬退出大厅,厅中只剩下殷鄢二人。鄢雨空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同房双修?”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殷月城抬手掀翻桌子,满桌酒菜纷飞,杯倒碗翻。
他长眉倒竖,凤眼如火,恶狠狠说道:“你杀了我罢,我死也不告诉你!”
鄢雨空淡淡说道:“你这样说,那就是承认了。”眯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从头到脚细细打量殷月城,好像猫儿打量一条肥鱼。
殷月城隐约猜出他的心意,不由得起了一身疙瘩,说道:“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就算……就算你强迫我和你同床,难道你还能强迫我运转功法吗?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辈子别想尝到玄阴功的好处!”
鄢雨空暗道:“原来你这门功法叫玄阴功。”想了想,说道:“殷少侠宁死不屈,着实令人钦佩。若是换做旁的事情,在下必然退让,但此事实在事关重大……”
殷月城又急又怕,说道:“要不叫你老婆过来,我把玄阴功教给她,你们夫妻关起门来自己练罢。”
鄢雨空怅然说道:“在下残疾之躯,怎忍心耽误人家姑娘一生?老实说,遇见你之前,我是打定主意终生不娶了。”
殷月城大怒,心想:“你倒忍心耽误我!这下子可糟糕透顶了,臭腌鱼把全副身家前途都寄托在我身上,这可怎么办?”
鄢雨空说道:“殷少侠若是执意不允,在下只能不客气了。你就是不考虑自己,总要考虑别人啊,白狐谢雯卿”
殷月城急道:“你这臭腌鱼还要不要脸了?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谁也不能逼我!他妈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最坏就是和狐狸精黄泉路上做个伴儿,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你威胁折磨?”
似他这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鄢雨空一时倒也无计可施,沉默半响,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抿唇一笑,低声说道:“罢了罢了,这叫人于心何忍呐?”拍了拍手掌,唤进仆从,说道:“请客人下去休息罢。”
一名男仆推来一张轮椅,将殷月城放进椅中,推着他往厅外走去。
殷月城拼命扭过头,冲鄢雨空大喊道:“你把狐狸精关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