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鉴证过两个人从在一起到分道扬镳,见过彭放因为原竞有过的所有喜怒哀乐。那些倾尽全部的疼宠,不忍启齿的自卑,令人心酸的患得患失,小孩儿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的保护。原竞远走美国,尚有彭放可以恨可以怨,可是彭放什么也没有。他就算为儿子取名字,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竞”安。

方菲不知道原竞心里怎么看待他们的感情。可是两个人在一起的三年多,彭放心思太重,顾虑太多,负担越积越厚,直到最终四面楚歌,放手成了释怀唯一的出路。

她记得彭放说他不想让原竞后悔,更怕原竞会后悔;记得他说不能因为自己让原竞不完美,他甚至愿意为了原竞的成功去做小孩儿的垫脚石。

可是方菲总是忍不住想,不公平啊。Boss人前越是潇洒、万事都不在乎,喝醉了酒躺在车上口口声声叫着“小竞”的名字就越让她心疼。

所以不管原竞现在是想干什么,她都不能让他进去。

原竞敏锐地察觉到方菲的抗拒,语气都生硬了:“方菲姐,我必须找彭放问清楚。”

方菲正要开口,忽然“嘭”地一声巨响,前一秒还小声议论纷纷的高管都安静了,看黑洞一样看着那扇黑色的门。接着又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原竞等不下去了,对唐问之:“问之,帮我拦住她,我进去。”

115.

彭放看到来人的刹那,只觉胸口被一股大力撕扯开了,差点两眼一黑,跌坐进椅子里。

乔立敏搂着凌乱的柳灵,目瞪口呆地看着原竞把会议室的门反锁。“小竞......你......”

柳灵在砸了不少东西之后已经冷静下来,只是泪水汩汩流个不停,像是被人戳破了的水气球。

乔立敏脸色瞬间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无比:“彭放,小竞怎么在这儿?”

彭放右手握拳撑在桌面上。

柳灵声音嘶哑:“他知道了。”

乔立敏顿时觉得背叛了朋友,有些生气地看怀里的人:“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说的吗?”

彭放两颊紧绷,一眨不眨地看着原竞朝他走过来。

柳灵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乔立敏,我是爱你,可我也有底线。你跟彭放结婚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以后的日子里,我可以有妥协,但你不能骗我!不坦诚我们肯定会玩儿完!”

乔立敏咬住嘴唇。

“所以彭敬安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乔立敏撇开脸一言不发。

柳灵尖叫出声:“乔立敏!”

“行了。”彭放也不忍心再为难乔立敏了,转身对着柳灵,“是我的儿子。”

原竞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一把攥住了。

彭放坐到椅子里,手指轻轻揉着眉心:“彭敬安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找的代理孕母。不信你就去给敬安和立敏做检测吧,他们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我跟立敏是清白的。”

柳灵机械娃娃一般僵硬地转过脖子,乔立敏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就算我们有一套房子,但那也是不得已要装样子的时候才会一起回去。立敏有的时候会去你们那个房子住。”彭放闭了闭眼睛,不想去看原竞的表情,既然小孩儿都知道了,干脆一次说完,他也懒得再说第二遍,“所以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走吧。”

柳灵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看了一眼原竞,被乔立敏擦掉眼泪:“对不起啊。”

彭放挥挥手:“立敏,今天要不先这样吧。就是委屈唐总了。”

乔立敏整理好身上的职业装:“我去给他道个歉吧。是我不好,你早提醒过我要提前给小灵解释,我一忙,就给忘了。”

彭放面色如常,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我先回我那边了。”彭放说完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二哥......”原竞想拉住他,可是彭放躲开了,没给他任何目光,擦过他,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烂摊子让乔立敏去收拾吧,彭放真是佩服自己,三十五岁的人了,这几年简直是脾气越来越好,等到他四十岁他觉得自己就可以立地成佛了。

116.

“二哥!”

“彭放!”

彭放用力按了一下电梯关门键,但没有阻挡住原竞强势地挤进电梯。他退了一步,想过自己露馅,没想过会这么早。原竞回国这才半个月,他居然什么都没瞒住。

电梯持续下坠。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先开口。直到一前一后出了乔氏写字楼的大门,彭放才有些烦躁地问他:“你打算一直跟着我?”

原竞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你不说实话我不会放你走。”

彭放迈下台阶:“我刚才在会议室里说的都是实话。”

不远处的黑车车灯闪了闪,原竞紧跟着彭放坐进副驾驶。

彭放瞪直了眼睛:“你!下去!”

原竞“啪嗒”扣好安全带,像是四年前赌气的小孩儿一样:“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彭放觉得自己身体里被塞进了一个塑胶炸弹,胀的他浑身发热。他泄愤一般踩下油门,也不再搭理原竞。是,四年前没说清楚,或者他撒了谎的部分,现在原竞长大了,也有了自己奋斗出的事业,所以彭放想,青年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了,应该也可以理解一下他的苦心。

或许还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谈。

半小时后, 彭放在自家公寓客厅里跟原竞大眼瞪小眼。

原竞似乎是不指望他“招供”了,干脆先开口:“跟立敏姐结婚是假的,为了立敏姐能跟乔叔叔交代。彭敬安是你的儿子......”

彭放:“......”

原竞眼角弯了弯,眼底一片冰凉:“你也是真的做到了,结婚,生子。彭叔叔很高兴吧?阿姨的心脏病是不是也没有再犯过了?”

彭放拿不准原竞想干什么。他以为小孩儿会大吵大闹或者抓住他义愤填膺地抛出一连串的质问,让他给个解释。可现在什么也没有。原竞十分冷静,冷静地彭放极其不安,不由得朝远离原竞的一边挪了挪。

原竞无法理解似的:“你是在害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