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家并不算远，半个小时就到了，二人挥手道别。沈暮慢悠悠的走着，仔细回想了几遍林薇的话，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回家洗漱后躺在床上打开笔记本开始码字，她当初学的法律，该考的证都考了，除了最开始律所实习过，她没再从事本专业的工作。之前上学闲的时候写了两本悬疑推理小说，反响不错，后来她就把爱好发展成了主业，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也算是自由职业者一枚。没办法，上班太卷了，她实在卷不动，反正也不指望她来光宗耀祖。

周五了，沈暮与陆黎约了个饭，等菜的空隙，陆黎见她时不时拿着手机发消息，不太对劲，“谁啊？”她下巴抬了抬，“怎么？你趁我搬砖外面有人了？”

“江晚川，我还欠他一顿饭，他刚刚来问，我说今天已经有约了。”

“上次不是吃过一顿吗？”

“就是那天，新欠的。”

“哦......新欠的啊......”陆黎阴阳怪气道，“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啊？”

“什么想法不想法的，就是朋友而已。”

“哦......之前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顿饭就成朋友了啊？”陆黎皱了皱眉，“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沈暮立刻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真没有，咱俩什么关系，我能瞒着你吗？”

陆黎翻了个白眼，“当初你和林晨暗度陈仓，还是我有次偷偷摸到你们学校才发现的。”她撇撇嘴，“你有前科，这方面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任值了。”

沈暮有些好笑，大学时她在同济，陆黎去了上海财经，徐子陵考上了复旦，不在一个学校，那会儿第一次谈恋爱，有点偷偷背着家长的感觉，确实没主动交代。

“我保证这次一定主动交代。”

“哦......这次啊......看来确实是有情况啊......”陆黎一副被我抓到了的表情。

“你不要过分解读行不行？”沈暮开始上手了。

“你急了......哈哈哈哈哈......”

两人打打闹闹，吃下去的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吃完后两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SPACE PLUS 酒吧

江晚川今晚没事，就应了朋友的邀，来这里喝两杯。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旁边动静很大，周围人都开始往那边瞧，但势头似乎并没有弱下来，反而愈来愈烈。他站起身来瞧了几眼，嘿，巧了，这不是沈暮的那个朋友吗？好像是叫陆黎吧。他掏出手机，给沈暮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让她赶紧过来。

沈暮到家刚脱了鞋子，就接到江晚川的电话，她满脑子问号，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急匆匆赶过去了。

陆黎和张倩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话得从很久前说起了。真正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其实是张倩、徐子陵、沈暮和凌轩。只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徐子陵和陆黎分到一个班，加上两人的爸爸是生意上的伙伴，时间久了，也就把陆黎带到她们这个圈子里，大家因此熟络起来。因为陆黎嘴比较毒，性格也比较刺，那时偶尔和张倩有点小摩擦也还算正常。事情真正走偏在高三毕业那年，凌轩车祸去世，张倩和陆黎彻底反目，后来基本上脱离了这个圈子。这事说起来大家都挺不是滋味也挺难过的。凌轩车祸是因为酒驾，喝酒是因为陆黎拒绝了他的表白，而张倩喜欢凌轩。死亡太过沉重，压的父母白头，压的张倩偏激，压的陆黎自责，压的他们所有人无可奈何。只剩一张照片，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咧嘴笑着，永远留在了他的十八岁。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啊？陆黎？”张倩这辈子所有恶毒的话都对这一个人说尽了，她一刻也不能释怀。一开始陆黎刚到她们小团体的时候她是不太喜欢她的，说话刻薄，不替别人着想。但天长日久的朝夕相处，张倩也是真的接纳了她把她当成好朋友，和沈暮她们一样的好朋友。哪里开始又变了呢？大概是凌轩喜欢上陆黎的时候吧，她的心情真的很复杂。自张倩有记忆开始，张母就是冷冰冰的，不会亲切的抱她，不会为她买漂亮的裙子，更不会带她去游乐场玩，得了满分没有夸奖，放学回家没有妈妈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太多太多了，后来她才明白，母亲不爱父亲，也不爱她。而至于张父，总是忙工作忙工作，也忽略了张倩，导致她幼时性格孤僻，有点自闭。直到六岁那年搬家到凌轩隔壁，她的生命里才照进这第一缕光。她将凌轩看的很重很重，自然也喜欢他。他不喜欢自己而喜欢陆黎这件事，她也是劝慰开解自己很久才打心底里放下。如果只是这样而已就好了，可偏偏他没了。感情这种事喜不喜欢的都是天意，不可强求，她都明白。陆黎不喜欢他，就像他不喜欢自己一样，没什么道理可讲，可是一个人生命的消逝太沉痛了，她明白，却难以接受。她想不开，放不下，跨不过去那道坎，只能日复一日的怨恨着陆黎来宣泄心中难平的情绪。

第18章 人生向左，命运向右（五）

“祸害遗千年呗。”陆黎语气针锋相对。凌轩的死，她一直都是愧疚自责的，这些年张倩找她撒气她都照单全收，但嘴上却半点不让。她就是这么个别扭的性子，明明心疼张倩心里的苦，却又软不下来好好说话，又或者，好好说话也没用吧，只能这么别扭又奇怪的过着。当初陆黎拒绝凌轩拒绝的干脆彻底，何尝不是知道张倩的心意，希望凌轩能早日看清呢？谁知造化弄人，发生了后来那些。

“说不定你死了我都还好好活着呢。”陆黎又补了一句。

沈暮就是这时候到的，不用问不用找直接往人最多的地方去，先一眼看到了人群外围的江晚川，有他护着，沈暮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到那两个祖宗眼睛都红的快滴血了还在那里犟呢。

沈暮发给江晚川一个地址，是徐子陵家，交代他等下把陆黎送过去，随后走到张倩面前，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倩倩，跟我回家吧。”这种情况，她很难办，一个人分不成两半。陆黎身边还???有个徐子陵喘气，张倩如今她若是不管，真就孤零零一个人，哭都没地方哭。本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听到这句倩倩，张倩失去的理智正慢慢回笼，任由沈暮拉着自己出了酒吧。算起来，她们俩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联系也少。凌轩刚死那会儿，沈暮处处都很照顾她，是她自己心里别扭，连她也避开了，后来也就将错就错了。

出租车上，张倩撑手望着窗外，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伸手擦去，“对不起。”

沈暮眼睛发涩，嗓子眼堵得慌，将她拉过来后拿出纸巾温柔的替她擦干净脸。

“一直让你们为难了。”张倩继续开口，她知道沈暮和徐子陵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暮摇头，“你真正为难的，是你自己。”她让张倩靠在自己腿上，“你太累了，先休息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到家了。”

张倩埋头，眼泪渐渐浸湿了沈暮的裤子，却是这些年少有的温情和安宁。她明明渴望，却又别扭的拒之门外，是她自己不肯放过别人，也不肯放过自己。

张倩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了，这些年，她又变得寡言起来，沈暮有心无力，不知如何才能打开她的心结。江晚川发来消息表示已经安全送到，沈暮回了个谢谢。这才松了口气给徐子陵发消息，简单说了一下什么事，让他见机行事。其实也说不上什么见机行事，这种时候放在以前也不算少，每次陆黎回头欺负欺负他郁闷也就散了，她虽脾气臭，但也好哄。只是他们都不敢问，一时的郁闷是散了，心里的自责这些年可有散开？是不是也和张倩一样困于那片十八岁的天地？人们都知道劝慰，要往前走，不要执着于过去。却没有人可以说出，怎么走出那片天地。道理终究是纸上谈兵，真正践行还需时间去抵达。人的某些情绪，难控不由人。每个人心里的坎，需得自己迈过去，旁人无法代劳。

第二日沈暮再醒来时，张倩已经走了，她在厨房留了粥，字条上嘱咐沈暮，胃不好，不要不吃早餐。

沈暮吃完收拾后去了徐子陵家，陆黎果然还睡着，看客厅茶几上的阵仗，应该是回来还喝了一顿。沈暮刚把客厅收拾出来，徐子陵晨跑回来了，两个人动静不小，陆黎睡眼惺忪的走出来，“哟，你们还挺早啊。”

“过来吃点早餐，给你带了粉。”徐子陵喊道。

三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

“昨天咱俩吃完饭不是各回各家吗？你怎么碰到倩倩了？”沈暮问道。

“一狐朋狗友过生日，非要我去热闹热闹，我想着反正也没事，那就看看呗。结果游戏玩了还没三轮，就看到一男的一直拽张倩，看样子就不愉快，我走过去把张倩拉到后面，准备收拾那男的的时候，张倩把我甩开了，让我别管，然后咱俩干起来了，那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得没影了。”张倩吃完擦了擦嘴，“张倩就是个炮仗，一遇上我就爆炸。我也没让着她，我都怼回去了。”

沈暮拍了拍她的头，“不愧是大哥，从来没输过。”她知道陆黎不需要安慰，不如插科打诨轻飘飘的揭过去。

陆黎也是十分配合，立刻坐的端正装模作样的说，“认我做大哥，是你们俩的福气。”

徐子陵翻了个白眼，“这福气，我不要。”

陆黎直接上手，“不行，今天你不要也得要，不然我掐死你。”

三人闹了会儿放了部老影片，很久没这样一起瘫在沙发上看电影了。陆黎还是那样，小嘴叭叭叭的吐槽个没完，徐子陵直呼影响观感，以后不带她看了，这话差不多说了十年，从未生效过。

沈暮收拾收拾，补个妆后准备走了，陆黎连忙拦住，“你去哪儿啊？”

“和别人约了饭。”

“哪个别人？”

“江晚川。”沈暮解释道，“不是昨天没吃上吗？就约了今天。”

陆黎撇撇嘴，“怎么三天两头老约你啊？你比较下饭？没有你他吃不下饭？”

沈暮见时间快到了，不理会她的揶揄，摆摆手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