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璟戎说着下了车,朝他妈妈走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盛璟戎似乎是想往另一辆车子那边走,但他妈妈好像不愿意,目光还不停看向他这边。
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应虞康怔了怔,又垂了垂眼睫,心想怪不得盛璟戎不让他下车,大概是有什么家里私事要处理。
人家母子俩有小冲突,那他也不方便插手,他想了想,打算尽量没有存在感地下车,换到主驾驶位上,开车进去。
他没有声响地下了车,从车后绕过去,快步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
正要进去的时候,沈灵喊了他:“虞康。”
应虞康停在车门上的手顿了下,抬头看向沈灵,然后对沈灵笑了下:“沈阿姨,好久不见。”
沈灵越过盛璟戎,朝他走了过来,盛璟戎眼底闪过一瞬的挣扎,只是这挣扎掩盖在夜色下,无人看见。
应虞康看到的,只是盛璟戎很果断,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妈,我没和他谈,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应虞康怔了下,心里的某根线,像是啪地断了。
他知道他和盛璟戎没谈,他们会在一起是因为那份合约,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些期待。
而且盛璟戎没将这份合约告诉任何人,在旁人眼里,他们真的就是在谈恋爱。
各种各样的细节堆加在一起,才让他在盛璟戎嘲讽了他两次之后,再一次生出了一些勇气。
可这份勇气,好像更应该叫做妄念。
也怪不得盛璟戎,是他自己脑补了太多,盛璟戎没告诉别人他们是合约关系,只是因为不需要向旁人交代,而当面对真正的家人时,盛璟戎当然要说清楚。
应虞康心里自嘲了下,他对沈灵笑了笑:“沈阿姨,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综艺上的当不得真,他只是帮我一把而已。你们聊,我先进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笑看着沈灵,从头到尾,没看盛璟戎一眼。
说罢,他上了车,车子往别墅内去。
盛璟戎眼底闪过痛苦,双手不由攥紧,手背青筋凸起,像在克制着什么。
车子离得远了,华贵又厚重的别墅铁门前,就只剩了盛璟戎和他母亲。
盛璟戎面部肌肉极轻微地颤动了下,喉间像是梗塞住,要呼吸不过来。
片晌,他语气很轻地问:“妈,你刚才想和他说什么?”
沈灵看向盛璟戎:“你觉得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盛璟戎下意识想抽烟,他摸了下口袋,才想起烟放在了车上。
他低了下头,轻轻呼吸了下,又抬起,看向他母亲:“妈,这不是他的错,这件事和他无关,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灵盯着盛璟戎,道:“你在为他说话,你果然还是喜欢他。”
盛璟戎被他母亲眼中的痛苦刺痛,低下了头。
沈灵当然也心疼盛璟戎,可是盛璟戎怎么能再和应虞康在一起呢?
她满目沉痛,道:“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你怎么能还喜欢他!你忘了你爸怎么死的吗?”
“爸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不是因为他,你们会吵架?没有吵架,你爸他,他怎么会跳楼!”
盛璟戎眼睛发红,扯了下唇,像笑又像哭,他看着他母亲,道:“妈,爸的死,是我的错,是我当时不该说话气他,你要怪,要恨,就恨我,是我欠了爸一条命,是我该死,我这辈子,不配有福,不配有爱。”
“璟戎!你胡说什么!我来这里,难道是想要听你诅咒自己的吗!妈妈当然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好,可是,可是怎么能是他呢?”
盛璟戎手握紧,又颓然地松开:“妈,不管我会不会和他在一起,我都不希望你恨他,你和我都很清楚,这件事,根本不能怪他。”
他说着顿了下,这些年来,应虞康没有出现,所以这件事,他和他妈妈也从来没有谈论过。
他们不知道要如何去谈论,谈了也只是自戕,父亲的死,像一道常年腐烂的伤口,他们都默契地不去碰触,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可现在应虞康重新出现了他的生活里,他无法再将母亲对应虞康的怨恨视之不见。
他看着他母亲,这个放弃了北城大好工作机会,投身天体学的女人,她的韧性和心智无疑都是令人敬佩的,他相信他母亲很清楚,这件事不能怪到应虞康身上,只是她不愿意面对。
人的情绪和痛苦,总要有一个出口,他不想逼着他母亲正视这件事,他觉得人如果藏到一个壳子里,能让自己开心快活些,那藏起来未尝不行。
他已经对不起自己父亲了,他不想再让沈灵难过,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母亲对应虞康的恨是错的,但也没有去将这个壳撕碎,没有逼着自己母亲正视一切。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不想应虞康知道这件事,不想再多一个人背上这种负罪感。
盛璟戎感觉有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他要呼吸不过来。
他喉结艰涩地动了动,道:“妈,当初问你要钱的是我,因为这个跟爸吵起来的也是我。是我,不是他。我跟你要钱,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可不全是,应叔叔对我很好,我是真的希望他能活下来。其实你也希望他能活下来,对不对?你跟他是朋友,你知道他对我真的很好,所以才会愿意听我的,把那套小房子卖了,给应叔叔筹钱,不是吗?”
他声音很轻,眼里痛苦而悔恨,他感觉整个胸腔到喉舌,都酸涩到发疼,让他想给自己胸口重重锤上几拳,想给自己划上一刀,以转移胸口那种感觉。
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一向不好,他父亲对他妈猜疑,到后面甚至对他猜疑,猜疑他是不是更喜欢应远杉,是不是心里看不起他这个父亲。
因此当他因为应远杉,问家里借了钱的时候,他父亲抄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挥,跟他吵了起来。
当时他都大学了,早就不是小时候任由他父亲打的小孩了,自然会反抗,而且他觉得他父亲简直是在发疯。
他一直很难理解他父亲那些莫名其妙的猜疑,也厌恶他父亲古怪暴躁的脾气。
他当时怎么回他父亲的?
“你想要我尊敬你喜欢你,那也要你配,你配吗?你除了生了我,哪些方面配我尊敬你?这些年养家的都是妈,你呢,除了发脾气,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