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在那里。
涉及国际航线申请,谈翊托了人,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才从航管局那里购买了一道临时航线,并按对方的要求签署了一份免责协议。两个小时后,谈翊带着一个行李箱步履匆匆地来到机场,从特殊通道上了私人飞机。
随着飞机的上升,地面越来越远,谈翊坐在布置奢华的客舱里,垂眸看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街景,心中是无穷无尽的恐慌与忧虑。
他不知道数万里之外的G国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季淮到底有没有逃脱,他恨不得能一步就跨到季淮身边,但却不得不忍受漫长的飞行,甚至连网上的新闻都无法看到,那份焦灼和煎熬甚至遮掩掉了发烧带来的不适,直到副机长看到他脸色有异过来询问,他才想起自己还生着病。
“去卧室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要飞十几个小时呢。”副机长劝道。
谈翊闭了闭眼,点点头,起身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倒,被副机长一把扶住,面对对方担忧的询问,谈翊只是摆了摆手。
他回到卧室,吃了药,却完全没有任何睡意。上一世不甚清晰的记忆在此刻被唤醒,脑海中全都是关于G国地震的报道,那些新闻里,几十吨的大巴车如同树叶一样在水中飘零,无数人流离失所,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依偎取暖,原本繁华的城市一夜之间成为一片废墟。
谈翊痛苦地坐起身,看着外面层层叠得蓬松绵软的云,如同在水中一般的窒息。
他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季淮的折磨了。
此时在G国。
只有面对自然灾害的时候人类才能意识到,自以为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是如何的不值一提。
司机载着季淮一路狂奔,然而终究跑不过时速两百公里的海啸,他们的车在两人惊慌的叫喊声中被卷入了污浊的海水里。顷刻间黄绿色的海水便透过缝隙渗入了车内,平日里碧绿无垠、令人心生向往的大海此时变成了索命的厉鬼。
“开车门!逃出去,车会沉的!”季淮大声喊着,随即摸索着解开安全带,用力去推车门,然而巨大的水压使得车门无法打开,他只得对着司机喊道,“车窗!从车窗出去!”
司机已经完全慌乱,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而是不停地尝试着去推开车门。季淮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接着降下了车窗,万幸的是车子的电路还没有短路,车窗缓缓降下来,随即大量的海水往里灌涌,司机疯狂咒骂着季淮,季淮管不了那么多,等车窗降得差不多便屏气,敏捷地钻了出去。
海水浑浊不堪,季淮根本无法视物,他闭着眼睛摸到驾驶座的车门,抓住把手一拉。因为这时车里几乎已经灌满海水,内外水压一致,车门终于可以被打开。
季淮游泳水平很差,打开车门后也无暇再顾及司机,尽量蹬着水往水面的方向游,幸运的是他们已经跑出来了一段距离,海浪受到大陆上各种障碍物的阻挡,速度已经逐渐放缓,否则在湍急汹涌的海浪中也是必死无疑。
季淮挣扎着露出了头,抱着一块漂浮着的塑料板,艰难地往一个在海啸过后依然矗立着的三层小楼靠近。
海水席卷过城市的时候带来大量的垃圾,树枝、垃圾桶、自行车……各种物品被夹在在洪流中飞速移动,被撞上只有死路一条,季淮躲过了大部分攻击,但还是被一些石块瓦砾撞得浑身是伤,但终究是爬上了那座小楼的楼顶。
他已经浑身湿透,瘫倒在楼顶大口呼吸着有些污浊的空气,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日出的时间,但是天空依旧一片灰暗,放眼望去四周如同人间炼狱,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狼藉的废墟,和挣扎求生的人。
此时海浪已经平息,逐渐退回到海中,但谁也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内,大海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上一世季淮对这起事件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但亲身经历时才知道
究竟有多么恐怖。
有人被海水推到小楼附近,大声喊着救命,季淮爬起来将他拉上了楼顶,随着天光放亮,又陆陆续续有几个人爬了上来,一群人落汤鸡似的依偎取暖,直到救援部队划着救生艇来搜寻,将一行人带去了临时避难所。
临时避难所是一处地势较高的体育馆,没有被海啸波及,季淮他们到达的时候,空旷的场馆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大部分都浑身湿透、形容狼狈,裹着下发的毯子瑟缩着。听到有人进来,许多人都抬起头在他们之中寻找,发现没有自己的亲人之后又失望地低下头去。
季淮他们每人领到了一块毯子、一瓶水和一块面包,带他们进来的人便很快地离开了。季淮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用毯子包裹住自己。他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透,被冷风一吹凉的直发抖,季淮控制不住地颤栗着,一方面是因为寒冷,另一方面是因为恐惧。
死里逃生的经历实在让人后怕,后面该怎么办季淮也很迷茫,他的所有证件和现金都丢失在了海啸里,此时他身无分文,也不是G国的合法公民。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这个避难所会留他们到什么时候,离开避难所的下一步是去哪里,G国正府会不会对外国人也一视同仁,国家又会不会来撤侨。
他从来没有过处理这些的经验,这里他只来了短短几周的时间,甚至刚刚学会怎么在这里的医院看病,就被骤然丢入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境地。他如同还在汪洋大海上漂浮着,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季淮打开面包,慢慢地将它撕成小块塞进口中,脑海中一团乱麻。
如果等下这里不再收容他,季淮想着,那就去大使馆看看,或许他们能提供一些帮助。但是也不知道大使馆是不是也在这一场灾难中已经毁掉,自身难保。
独在异乡,遭遇这样的灾难,季淮突然无比思念起了自己的故乡。耳畔全都是外语,大家在抱团的时候也都会更倾向于和自己的同族亲近,季淮独自坐在一旁,感到了深刻的无助和孤独。
天渐渐亮了,期间救援队不断出入,将新的幸存者带进来,但到了后来,避难所里储存的物资已经明显不够,幸存者已经不能分到毯子,只有水和面包。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都没有再拿到任何食物。
没有人再来给他们提供生活物资或者说明外面的情况,长时间的等待加上饥饿、寒冷,让人们逐渐开始不满,尤其是那些有亲人没有被救出来的幸存者,救援队再进来的时候,开始有人发出抱怨,要求他们提供食物和水,还有药品有些人开始发烧了。
但救援队告知他们,城市被毁坏,现有的物资已经消耗殆尽,只能等待新的救援物资被运输进来。
这样的答复显然不能让人满意,等到了夜晚,被饥饿困扰了许久的人们开始躁动,甚至发生了几次小型的冲突。好在季淮的面包和水都已经吃完,就算有人看他是个omega,又是个异乡人,想打他的主意,却也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而懒得理他。
这样的混乱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折腾了一天的人们也都疲倦了,纷纷聚集在一起,在饥寒交迫中进入了梦乡,获得短暂的安宁。
季淮缩在毯子里,也进入了浅眠,但地板太硬,又很凉,他睡得并不实,只是半梦半醒,并且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季淮会警觉地清醒过来。
但到了凌晨时分,季淮实在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将他动作轻柔地抱起来拥在怀里,他周身变得温暖起来,一颗不得安宁的心也落在了实处,季淮陷入了更沉的睡眠。
第四十四章 他的易感期
季淮实在是累极,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体育馆里又发生了一场争执,吵架声才将他惊醒。
他还没有睁开眼睛,鼻端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冷杉香气。
那种味道很让人心安,曾经季淮每个夜晚都因为能嗅闻到这种味道而感到幸福,但他似乎有许久没有再闻到了。这种熟悉而温暖的感受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竟然想赖个床。
但随即他便清醒过来,猛然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双眼。
修眉朗目,睫羽纤长,原本是一双寒潭似的黑眸,此时却被眼白上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乌青搞得有些憔悴和狼狈。
但这也不影响季淮一眼将他认出来:“谈翊?”
他坐起来,身上披着的黑色大衣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季淮这才发现谈翊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这里和国内相差不远,也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季淮心里一紧,“你怎么过来的?你……你不冷吗?”
谈翊将他扶起,又把大衣捡起来裹在他身上,忽略了他后一个问题:“我坐私人飞机过来的。”
季淮心里乱极了:“私人飞机?G国应该都停飞了,你是怎么……还有,你怎么找到我的?”
地震和海啸已经将社会秩序全部摧毁,连通讯用的基站也都倒塌,救援队只能用传统的无线电互相联络,谈翊又是怎么在这偌大的城市中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