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珠觉皱起?眉:“你说什么呢?我真的要走了。” 说罢他?便挣脱邓云的手?,转身就要走。这次他?不会走错路了,但叶府离蓝煜给他?指的客栈还有一段可观的距离,要靠他?自己走过去的话需要花不少?时间。趁着天?色还早,他?得快点儿出发才行。
邓云见?他?是真的要走,顿时急了,转身又将赵宝珠拦住:“你干什么!走什么走?不许走!”
赵宝珠再?次被他?拉住,这才差点往后?摔倒,回头?无奈地看向邓云:“哎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待少?爷回来,我自会回来拜访。” 见?邓云急得满脸通红、一头?热汗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软声解释道:“我在府上白吃白喝地叨扰了这么久,现今春闱都考完了,哪能?还继续待下去?我得快走了,要不然等会儿天?黑了不好?走路。”
赵宝珠想得明白。他?虽明面儿上被当场下人,可到?底也没干什么活,若说是曹濂之类彼此有来有往的友人,住上那么一两日也算是为了情分。他?倒好?,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连学问都是叶京华教的。他?自己想着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齿。他?趁现在走了,也免得叶京华从宫中回来开不了那个?口。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邓云差点被气?死。赵宝珠一口一个?走不说,竟还想一个?人走到?客栈?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哪天?真的要走,难道叶府会吝啬那一点儿车马钱?
邓云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整张脸涨的通红,良久之后?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什么叫叨扰?你你当我们叶府是什么?难道我们还会差你一个?人的饭食不成?不说是你一个?、十个?我们都养得起?!”
赵宝珠闻言更加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呢?跟这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又扯了扯自己的手?臂,试图从邓云的手?里挣脱出来。
邓云气?的说不出话来,见?他?铁了心要走,干脆将手?上的名册一扔,扑上去用两条手?臂紧紧箍住赵宝珠,大喊道:
“快来人快来人宝珠要造反了!!”
“你干什么!” 赵宝珠被吓了一大跳,大叫起?来:“快放开我!”
邓云比赵宝珠高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体格也健壮,两只手?臂像是铁环一样钳制住他?。赵宝珠动弹不得,连脚都硬生生地被抱离了底边半寸。
试图挣扎无果后?赵宝珠怒道:“邓云!你混账!还不快放我下来!”
邓云自是不会放手?。在前院的方勤方理听到?声响,急匆匆地跑过来,便见?赵宝珠被邓云箍着,不停在空中蹬腿。
方勤皱起?眉:“又闹什么?” 立即走上去向邓云低斥:“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宝珠下来?由?得你没大没小的!”
邓云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放开了赵宝珠,立即告状:“你还怪我?我不拦着他?他?就出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赵宝珠刚落地站稳便听到?这话,立即回头?瞪他?:“我什么时候说不回来了?你可别污蔑我!”
方勤蹙了蹙眉:“出去?这才修整了一天?,有什么要紧的地方要去?”
面对邓云赵宝珠尚可以振振有词,但见?方勤方理都来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吭吭哧哧地没说出话来。邓云见?了更加来劲,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什么赵宝珠觉得是叨扰他?们了,嫌叶府的高门楣他?攀不上,竟还要自己用脚走到?客栈去。方勤方理听了皆是神色一变,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赵宝珠听不下去,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少?乱编排我!”
方勤紧皱着眉,低眉看着他?:“你要走哪去?在这儿住得好?好?的,走什么走?” 而后?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又缓下声道:“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个?是闹的什么?“
说罢,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邓云一眼:“可是有哪个?惹你不高兴了?” 邓云路过莫名被他?踹了一脚,瞪大了眼,在一旁大喊’关我什么事!’
赵宝珠摇头?:“没人惹我不高兴,只是我实在不能?再?留下来了”
方勤眉头?顿时蹙得更紧,顿了顿,将声音再?放低了些,道:“可是害怕考不中?你别多心,不管考几次,少?爷定是支持你的。”
闻言,赵宝珠一愣,不知方勤如?何想到?那儿上面去了,连忙解释道:“真不是。我都在府上住了这么多日,承蒙你们和少?爷照料。如?今春闱已?过,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日日受你们接济?”
方勤听了这一席话,愣了一下,凝重的神情渐渐缓了。原是因为这个?。方勤上下打量赵宝珠,觉得赵宝珠大喇喇说自己是个?大男人甚为可笑,另一边又为这文人清骨头?疼不已?。从前他?就觉得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机灵,有时却倔得很,原来根儿都在这上头?。
赵宝珠见?他?不说话,抿了抿唇,又看了眼方理邓云:“好?哥哥们,你们就放我走了吧。” 说罢伸手?推开方勤拦住他?的手?便要往门外走。
赵宝珠虽是随手?推得,力气?却是不小。方勤顿时被推得往旁边趔趄了半步,眉峰一颤,先是被赵宝珠这小牛犊似的力道惊了一惊,接着立即追上去将他?拦住:
“等等!”
赵宝珠脚步一顿,抬头?便见?方理转过身走到?他?跟前,眉眼凝重地说出一句话:“你忘了上次跟少?爷闹的事情了?”
闻言,赵宝珠一愣,接着神色微变。方理见?他?想起?来了,继续道:“你说要出府的事,少?爷生了好?一通的气?。你如?此走了,他?回来人影都见?不着,岂不伤心?”
赵宝珠眉眼微动,想起?上回叶京华似覆着冰霜的脸,立即微微一凛。叶京华极少?跟他?生气?,上次闹了那么一回,确实在他?心里留了个?疑影儿。如?今人在宫里,他?也不知叶京华是个?想法,若是对方生了他?的气?,他?先走便是全了两人的颜面。可若是叶京华没生他?的气?,到?时候回来见?他?走了,恐怕嫌他?生分。他?想着,便有些犹豫了:“我……那这……”
方勤趁热打铁:“无论如?何,等到?少?爷回来再?说。你已?在这府上住了这么久,左右你要向少?爷报恩,也不缺这一日两日的。”
赵宝珠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渐渐?*? 犹豫起?来,身上的犟劲渐渐消了。方勤趁机伸出手?,终是将人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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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春闱的试卷被学官一一收起?来,装订糊名,对着名册检查无一遗漏后?,便呈上去由?主考官与同考官批阅。翰林院中独设了一间屋子出来,专供十几数位考官阅卷。
此时,屋内的考官立于桌前,一手?抚须一手?握笔,各自看着面前的试卷。屋中只摆了一张长长的木桌,所有人都围在桌前,因此只要站在上首便能?将所有人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谁面上含笑,如?沐春风,谁眉头?紧锁、恨不得将胡子都揪掉被主考官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一阔面美须、浓眉紧锁的考官似是再?也忍受不住,抬手?猛地将手?上的考卷甩在了桌上:“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他?显然是被气?大了,一张脸满面通红,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见?状站在他?身边的考官好?奇地凑过来,道:“杨翰林,您这是怎么了?”
杨翰林重重地呼出几口气?,将试卷往同僚面前一推,愤怒地指着上面的墨字道:“你看看这写的都是些什么?!”
同僚也实在好?奇什么样的文章能?将他?气?成这样,便将试卷拿过,快速上下扫了一番。他?们都是日日与文章打交道的老翰林了,每年翻阅过的举子试卷不计其数,所以简单一看能?知道个?大概。这个?举子的两道策论题确实答得不好?。第一题他?将元治帝与尧舜相比,像是想要好?好?吹一波皇帝的马匹,但又碍着后?面的’弥费浮广’一题不敢下笔,导致整篇文章不上不下,文笔肤浅飘忽,不敢落到?实处,显得整张试卷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读起?来确是一直在诗词典故上弯弯绕绕,确实是’不知所云’。
同僚也皱起?了眉头?:“这样的文章不必细看,将他?黜落便是了。”
杨翰林点了点头?:“此类谄词令色之辈,决不能?将他?录用!”
两人在这边讨论得入神,没注意到?一人正静悄悄从后?面接近他?们。忽得一只手?伸过来,轻拍了拍杨翰林的右肩。
两人同时回头?,一见?来人便赶紧俯身拱手?行礼:“见?过尚书大人。”
来人着朱红飞禽服,长着张和善的圆脸,打眼一看若弥勒佛一般,正是当朝礼部尚书,也是本次春闱的主考官,名曰良康。他?看起?来年六十有余,须发皆白,身姿却全无老态,一双笑眯眯的长眼里隐隐透出精光。
“不必多礼,起?来吧。” 他?大手?一挥道。
两人都熟知良康的脾气?,从善如?流地直起?身,见?他?身着一品官,腰系玉带,心思一转便有了猜测,道:“尚书大人可是刚从宫中来?”
良康笑着点了点头?,在上首的檀木太师椅上坐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也不急着看卷子了,迎上去打探道:“圣上……可是看了那位的卷子了?”
良康正坐在太师椅上作假寐状,闻言眼帘微微隙开一条缝,目光在两人面上略微一停,接着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张考卷,递给他?们道:“自行看去!”
接着他?复又阖上眼,也不管两人脸上惊讶的神情,兀自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