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找到江彦,询问?道:“江彦, 你知道五皇子?有了个新少师吗?”

江彦也?算是朝堂上的老油条了,又消息极其灵通,便道:“这事?儿都有一阵了, 那位新少师说是自鼎鼎大名的荥阳书院请来的。您说这事?儿也?怪, 以往皇上为五皇子?请了多少大儒名师,都不见效,这位荥阳来的章少师来, 竟一下子?就都好了。”

赵宝珠听了, 这才恍然大悟。荥阳书院是叶家?的祖业, 想必那位章少师也?是叶京华去寻摸来的。怪不得?方?才侍郎大人要问?他知不知道。

江彦说着, 也?觉得?有些奇怪:“诶, 说起?来大人不是与户部的叶大人交情不错吗?叶大人未曾说起??”

赵宝珠摇了摇头,道:“我也?数日没见他了。“

江彦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这位上官确实勤于政务, 每日都是最后一个下差的。想到这儿,他又觉得?有些可惜,赵宝珠也?是太实诚了些,放着叶京华这么好的人脉不维护, 尽把时间放到了公务上头。要知道所谓「贵人多忘事?」,这些人情关系不时常走动着,好容易就散了。

既问?清楚了, 赵宝珠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想必是少爷看不下去五皇子?的功课,找来名师督促督促也?是好的, 后来他便在?房里处理公务。一切如常,只除了中间有段小插曲。

自赵宝珠上任员外郎起?就不见人影的第三位主事?忽然就来了。

彼时,赵宝珠正伏案办公,忽然听到外面的一阵喧闹。

一阵急促脚步声后,一个年轻男子?忽然闯进了考功司:

“主事?、王主事?,您” 后头的小吏阻拦不急,让他闯了进来。

赵宝珠还没抬头呢,忽然两个人影便闪出来拦在?了那年轻男子?前头,正是太子?赐下的两个禁军。为了不引人注目,赵宝珠就让他们换了普通衣裳,然而他们此时挡在?那男子?前头,浑身?的煞气却?是掩也?掩不住。

那年轻男子?骤然一怵,面色微变:“你、你们是什么人?!这儿是吏部衙门!岂容你们放肆!”

赵宝珠这才抬起?头来,起?身?道:“楚午,言林,先回来。”

两个禁军这才从男子?面前撤开,走到赵宝珠身?后,宛若两座高墙。赵宝珠看向那年轻男子?,见他穿着浅绯色的官袍,头戴玉冠,生了副细长的眉眼,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身?上倒是左一个香囊右一个玉佩,叮叮当当得?颇有些珠光宝气。

江彦看见他,压低了声音道:“赵大人,这就是那位王主事?……”

赵宝珠眉梢一动,看向他:“哦,原来是你。”语调微微发冷。

年轻男子?显然也?是来者不善,抬起?下颌道:“你就是赵宝珠?”

他语气嚣张,江彦一听就坐不住了,立即跳出来呵斥道:“王主事?,这可是赵员外郎赵大人!你怎么能直呼大人的名讳呢?!”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他:“江彦!你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怎么,又攀上高枝儿了?”

江彦被他怼得?气急:“你”

赵宝珠一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头,连走出去都懒得?,直接坐回了椅子?上:“我知道了,你是王致远。”

王致远乃这位王主事?的本名。闻言,年轻男人挑了挑眉,以作回应。

赵宝珠见他这个轻狂的样子?,也?懒得?多说,直接道:“我早已上报两位侍郎大人,罢了你官,你往后不必再到衙门上来了。”

闻言,旁边的江彦蓦得?一怔,而后大惊失色。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宝珠竟然罢了王致远的官!

要知道这位王主事?可算得?上是吏部上关系最硬的一个主儿了!江彦自己只是和曹尚书府上的一个姨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王致远可是姑苏王家?的嫡出子?嗣。王家?祖上是开朝老臣,如今有个正做兵部尚书的老爷子?,前朝还有个做了王妃的女儿,是正经的皇亲国戚。

因?而虽然这王致远文不成武不就,性情荒唐惫懒,这吏部上下确实谁都不敢招惹他。

没想到赵宝珠竟然把他的官罢了!江彦不住地跟赵宝珠使眼色。

王致远显然也?是得?了消息,闻言恨恨瞪向赵宝珠:“我正是为此而来!赵宝珠,谁给你的胆子?罢我的官?!”

赵宝珠被如此诘问?,高高挑起?眉,嗤笑道:“自然是陛下。” 说罢,他抬手就将一份公文丢给了王致远:“你任主事这两年来告假二百余日,无故缺席数十次,满衙门找不出来一封署了你名字的公文,罢你的官合情合理!我早已禀报左右侍郎大人,再两位大人上述弹劾,陛下的朱批就在?上头,你可以自己看。”

王致远一愣,似是没想到赵宝珠真敢把他告到皇帝跟前,赶忙将奏疏捡起?来看,这越看脸就越绿。

“这、这” 王致远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还要嘴硬辩驳:“那、那都是因?为我家?母亲生病,不得不去床前伺候的缘故”

赵宝珠闻言冷笑一声,觉得?这些人真是有趣,平日里或许连一顿饭都未伺候老母吃过,这时候却能把孝心挂在嘴边翻来覆去地念,也?不嫌害臊!

赵宝珠懒得?再跟他多说,直接一挥手道:“此人已不在?吏部供职,赶出去。”

此话一出,小吏尚且没反应过来,楚午言林就已经上前,一人一边钳住了王致远的手臂将他往外拖。王致远当即挣扎起?来,但禁军可不是吃素的,一用力,他的双脚都悬了空。

“你、你们要干什么?!“ 王致远惊怒交加,立即吵嚷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对我,你们死定了!”

赵宝珠此刻已经又将笔拿了起?来,继续处理公文,抬手挥了挥,道:“堵住他的嘴。”

禁军立即那了块破布塞上了他的嘴,他们动作利索,王致远还没能叫嚷几?下就被拉到外头去了。江彦站在?后头看得?心惊胆战,对赵宝珠道:

“赵大人,这、这恐怕不太妥当把” 江彦担忧道:“这王致远可不是一般人啊。您若是看不过眼,晾在?哪儿不用他就是了,又何苦罢了他的官呢?将来若是闹起?来”

赵宝珠头也?不抬地打断他:“那怎么行。他吃的是朝廷的粮饷,花的是百姓的银子?,如此尸位素餐,难道不该罢了他的官?”

江彦闻言,也?没话说,讪讪道:”话虽是这么说可到底是不好动的人啊。大人知道这王致远是谁吗?”

赵宝珠被他念叨烦了,连日当京官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涵养耗尽:“我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白吃饭的道理!”

江彦见他发火,便不敢多嘴,急急避了出去。

·

打发走王致远后,吏部又过了几?日清净日子?。

这日,赵宝珠像往日般去上朝。他照例跟在?左、右侍郎后头,探出头向前看,隐约能在?户部的队伍中看见叶京华着绯色官袍的背影。

赵宝珠盯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抿了抿唇,他已有好几?日没跟少爷说上话了。他想着,心里有些痒痒,很想多看几?眼少爷,跟他说说体己话如果还能抱一抱,就更好了。

赵宝珠这儿正走着神呢,就忽然看见叶京华向外迈出了一步。

“启奏陛下,今户部于赋税变法一时初具章法,望得?陛下特许,于今秋税季起?始将新税赋于北直隶试行,以观其效。”

此话一出,众官俱是一愣。赵宝珠也?怔了怔,接着面上露出喜色,他就说最近少爷怎么忙得?见不着人,原来是在?忙税法革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