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濂惊讶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太子,这两人倒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一人八百个心眼子。不过他看着叶京华虽然面?容平静,手指却抓在木质的扶手上,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木质扶手的表面?,便?知道他的心绪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曹濂还是觉得他多虑,但?叶京华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太子之人,他也没有立场规劝,便?站起?告辞:

“好吧,那我先走了,东宫那边我会留意着。” 说罢看了叶京华一眼,还是规劝了一句:“你还是将心放宽些,左右还有陛下在跟前呢。”

叶京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曹濂见他这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太聪慧或许也不是好事,一天到晚这么多心事,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走到书房外。

然而刚一出门,他就远远看到赵宝珠蹲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正用一根草叶逗着条小白狗玩儿?。

听到动?静,赵宝珠立即回过头站起?身:“曹大人,你们说完事儿?了?”

曹濂点了点头,道:“说完了,我这就走了。”

赵宝珠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哦’了一声,朝他笑了笑,竟一本正经地朝脚边的小白狗说:“雪团,替我送送曹大人。”

那小白狗倒是很有灵性,闻言像是真的听懂了似得’汪汪’叫了两声,扭着屁股跑到曹濂脚边。曹濂哭笑不得地看着小狗,心想这是哪门子的送客?遂回过头,便?见赵宝珠已走到了书房门前,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曹濂忽然想到许久之前,他初见赵宝珠之时,这少年就常常等在叶京华门外。什么事情要支开他,他也不会走远,就这么等在墙根底下,一旦事情说完立即就要去找他的少爷。

外人只?见叶对赵宠爱非常,其?实,赵对叶不也是一片赤诚,衷心不改?

曹濂一时感慨万分?,忽然又理?解了叶京华,为着这么一颗心,多费些心力也是值得的。他就是少了这份心,才落得如此田地。

曹濂蓦地想起?一张面?孔,但?也仅仅伤感了一瞬,便?抬起?头将诸般风花雪月抛至脑后?,对身前的小白狗道:“你主人让你送我,还不快走?”

雪团憨态可掬,亲昵地冲曹濂汪汪叫了两声,便?领着他一路朝府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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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宝珠进入书房,立即便?扑倒叶京华怀里。

“少爷!”

叶京华接住他,双臂将他紧紧环住,轻轻抚摸少年?的额角,面?上终于浮现出笑意:“怎么了?”

这才小半刻没见,赵宝珠便?在他怀中哼哼唧唧起?来,抱着叶京华的腰不愿撒手:“没什么……我去看了,夫人哪儿?的午膳快摆好了,今儿?有少爷爱吃的芙蓉蟹斗,还有烩羊肉”

叶京华看他这么爱娇的模样,心中的冰雪瞬间融化?,将赵宝珠搂到了腿上,在面?颊上亲了两口:“嗯?是吗?”

赵宝珠乖乖团在他怀里,手里拽着叶京华腰边垂下的香囊,抬起?头道:“少爷,那扬州的火不会真是你放的吧?”

他方才急于维护叶京华,可到底是跟叶京华做了夫妻,对他的了解也比以往深了,若真是少爷对曹尚书不满

叶京华闻言,神情没有丝毫滞涩,挑了挑眉峰道:“怎么,你当?我是雷公电母?天降异像,或许是也看不惯齐路此人吧。”

赵宝珠很容易地就被糊弄了过去:“是哦。” 他对叶京华的信任很轻松地彻底盖过了疑虑,低头将侧脸贴在了叶京华的胸膛上,低声嘟囔:”少爷”

他蜷在叶京华怀里,一声一声’少爷’地叫着,发嗲发得叶京华心中酥软一片,不禁将人抱紧了些,贴着少年?的耳廓道:“来,叫声好听的听听。”

赵宝珠一顿,低下头,将脸埋进男子怀里蹭了蹭:“……夫君。”

“真乖。” 叶京华满意了,低头赞赏般地亲了亲赵宝珠的额头,忽而低声道:“听夫君的话,日后?离太子远一点。”

闻言,赵宝珠一愣,接着疑惑地抬起?头:“太子?”

怎么忽然说起?太子来了。

“对。” 叶京华垂下眼睫,在他疑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若是有宫里的人来找你,或是太子传你进宫,都不要理?。”

赵宝珠更莫名其?妙了:“太子殿下怎么会找我呢?” 说起?这个,他还有些黯然,虽然他知道太子已不是以前的那个’铁牛哥’了,但?是太子除开刚离开赵家村时教?过他下棋就再也没对他有过只?言片语,赵宝珠不禁感到了些许失落。

太子殿下应当?很忙吧。如今连他这个消息不大灵通的人都知道皇宫里对太子的种种封赏,还有太子正忙着接见文?武百官之事。应当?是没时间理?会他的。

“殿下对我一句话都没有。” 在叶京华面?前,赵宝珠也不掩饰什么,佯作抱怨地说道:“我看太子殿下已经忘了我了。”

叶京华没有出声,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赵宝珠的长发,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半晌后?低声道:“记住我的话,好吗?”

赵宝珠有些疑惑,但?察觉到叶京华的情绪似乎有些许异样,便?乖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闻言,叶京华的神情似是微微放松了些,闭了闭眼,将赵宝珠抱进了怀中,用脸颊压住赵宝珠的发顶,轻轻道:“我们要不然还是摆酒成亲吧。”

两人刚回京之时,叶夫人便?提议过要摆酒,可赵宝珠左右觉得这是件不体面?的事,因此拒绝了。而后?因着找到了太子,赵宝珠被摆到了风口浪尖,他就更不愿意摆什么酒了,害怕拖累叶京华的名声。

闻言,赵宝珠瞪大了眼睛:“摆酒?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叶京华见他反应这么激烈,将声音放低了些:“就请几?桌亲友,我们悄悄的,不让外人知道” 这是假话,他恨不得在京城大摆三天三夜的酒,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宝珠是夫妻。

赵宝珠见他一幅认真的架势,眼睛瞪得更大,直起?身道:“那也不行!”

遂用两只?手抵住叶京华的胸膛将身子往后?仰,作势要从他怀中跳出去,叶京华见状赶忙一把搂住赵宝珠的腰,费了老大劲才没让他挣脱开:“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赵宝珠这才安静下来,靠回叶京华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少爷,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还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到底是有违人伦的事情,京城的长舌鬼那样多,我们还是低调些,千万不要叫他们知道了”

赵宝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何注意不要让他人知道的事情,叶京华却没在听了,他的心绪飞向远方,手一下一下抚摸着赵宝珠的后?背,琉璃般的眼眸中光芒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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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曹尚书被皇帝收了印,发配回家中面?壁思过,吏部很是清净了几?日。

终于没人再找赵宝珠的麻烦,给他安排一些繁重的事务,赵宝珠倒是腾出手来能整理?一下考功司的事务。在整理?在本司供职的官员名录时,赵宝珠看到了陈真的履历,这才注意到他和自己一样,亦是小地方出身。

“交州安肃县陈家村生人” 赵宝珠回头看向陈真:“交州……我记得是在北方吧?“

陈真点了点头,道:“是,就在翼州北面?。” 在与曹尚书的一系列交锋后?,陈真与赵宝珠的交情倒是好了不少。陈真更是对赵宝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面?前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安肃县在交州的最北边儿?,微臣的老家在山里,一到了冬天,就是漫天的大雪,可冷了。”

他说到这里,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当?时冬天要去上学堂,娘亲给我在棉鞋上再缝上了层皮子,可踏进雪里时,雪水还是会渗进鞋里。微臣还记得,等到抵达学堂,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