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良康面?上浮现出笑意,一挥手?道:“这都?是?你寒窗苦读之功,不必言谢。”
此时,桌上的?其余与良康相熟的?官员与他调侃起?来:“如此佳作,怎得就打入三甲?依我看,二甲首列也未尝不可。”
赵宝珠最受不得人家当面?夸奖,脸上热度渐升。良康却’呵呵’笑了一声,回头与那友人道:“科举试制便是?如此,策论虽写的?不错,后头的?帖诗却是?极差”
说罢,这位宝刀未老的?尚书大人眼珠一转,竟然?直接将赵宝珠写的?诗句给念了出来。
确实?是?异常拙劣,桌上诸公登时大笑出声。
赵宝珠站在一旁,臊得满面?通红,深深低下头,就差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了。故而并未看清,叶京华站在他身侧,灯影之下的?眼神温润如水,其中星光点点,正落在他身上。
深夜,宴终。
这个接风宴,虽是?为?叶京华办的?,到头来却是?赵宝珠出尽风头。经此一宴,至少他可正名,以?示赵宝珠此人并不只是?走大运的?村野小子,也不仅仅是?因着找回太子这一件事被提拔的?幸臣。
宴席后,叶家下人将马车自后院中牵出来,一路拉至府门?后,将诸位大人一一送上车。
吏部右侍郎在门?廊下与叶京华谈话?,他人情练达,在宴会上已?多少看出两人的?关系,并不以?为?忤,反而道:“也算是?幸好?,不然?待你尚了公主,太子殿下今朝回銮,反倒不美。”
他指的?是?年前元治帝曾想将静环公主下嫁叶府之事。彼时太子尚且下落不明,元治帝千方百计想将叶京华拉入朝局之中。若叶京华成了驸马,叶家声势更上一层,太子骤然?回朝,形势也许便不能同如今这般温情脉脉了。
叶京华轻轻笑了笑以?作回应。右侍郎眸光一转,看见赵宝珠正坐在屋内,如醉虾般团在椅子里,一干小厮丫鬟正忙着用?沾湿的?丝绢擦拭他的?额头。他收回目光,对叶京华道:“你实?在不用?如此小心,他立了大功,有皇帝太子的?恩情在身,自己又有才学,日后前程是?错不了的?。”
他以?为?叶京华今日为?赵宝珠引荐众官,是?为?了他的?仕途铺路。然?而说及此事,叶京华却静默下来,面?似有异。
右侍郎挑起?眉峰以?示惊讶,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叶京华难以?启齿。
半晌后,叶京华抬起?眸:“今日之事,是?我代宝珠向您先?行致歉。”
右侍郎闻言,诧异道:“致歉?何出此言啊?“
叶京华默了默,往屋内看了一眼,转过头道:“宝珠性子有些执拗,日后恐会生变,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执拗?” 右侍郎闻言,不能理解其深意,扭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是?吗?” 他自认有识人之明,方才只觉得赵宝珠眼底澄净,礼数亦是?周全,看起?来秉性纯良,倒是?不知这’执拗’从何处来。
不过人家朝夕相处,想必体会不同。右侍郎笑了笑,没当回事,应道:“自然?,自然?。”
叶京华微微松一口气,将宾客一一送走,回房去看赵宝珠。
赵宝珠仍醉着,喝了醒酒汤也没清醒多少,面?孔红红,瘫坐在椅子上,正在被丫鬟伺候着换衣。叶京华走入,挥退众下人:“都?下去吧。”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叶京华接过活路,取下赵宝珠身上脱掉一半的?外袍。
赵宝珠清醒之时,身上已?换上了干净的?寝衣,叶京华的?手?臂环过他的?膝弯,似是?正要将他抱到榻上。赵宝珠眨了眨眼,模糊地看见叶京华的?面?孔,忽然?起?身抱住了他。
叶京华措手?不及,抱住赵宝珠的?双臂朝下坠了坠,近而搂紧他,皱眉轻斥:“别乱动,小心摔了你。”
赵宝珠虽时醉了,却力气奇大无比,双臂紧紧搂着叶京华的?脖子,嘟囔道:“少爷” 嚅喏几下,未说下去,只把脸埋入男子的?颈窝用?力来回磨蹭。
叶京华被他的?一头乱发蹭地发痒,抬手?抚住少年的?后脑,低低笑了笑:“酒疯子。”
说罢将他抱到榻上,扶着披散乱发的?脑袋亲了几口。赵宝珠嘴里嘟嘟囔囔得也不知是?在说什么,跟只猫咪似得伏在叶京华胸口,引地叶京华爱怜地抱着他松不开手?,凑近与他亲吻。
“少爷……” 赵宝珠含混不清的?话?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清晰的?:“少爷,我本不该认识你的?。”
叶京华一听,心被扎了一下,立即皱眉:“这是?什么话??”
赵宝珠愣一愣,沉默地低下头,好?几息都?未说话?。他今日刚刚见识了选官之龌龊,感慨良多。寒门?学子苦读十年考中进士,再苦做十年清官,好?不容易位列升班,却仍敌不过世家子弟手?上一封荐信。要说那些荐信个个都?是?真心举荐,恐怕没有这么巧的?事,看看今晚叶家的?情形便知,人家也许自祖宗往上数三层便认识。好?些或许只需席间一两句话?,坏些的?再加上银两,也就办妥了。
赵宝珠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辽东巡抚必得将折子递到皇帝跟前,若是?送到吏部,封疆大吏或许还得与一干国公侯爵比比身家轻重。
而吏部,则是?中间人,想必个个都?是?拜高踩低的?好?手?。赵宝珠想起?江彦,让他背论语或许背不出来,若让他背诵京中权贵族谱,恐怕能倒背如流。
赵宝珠心中五味杂陈。
叶京华何等敏锐,从赵宝珠面?上看出什么,轻声问:“可是?不喜今日宴席?” 他知道赵宝珠最不喜欢这类攀附权贵的?把戏,小心道:“若不喜欢,将来不再办便是?。”
赵宝珠摇了摇头。他知道叶京华是?一片好?意。况且他还没有天真到那个地步,权贵姻亲,家族提携,自古有之。所谓水至清而无鱼,世间没有尽善尽美之事。况且叶京华本是?人杰,难不成他要叫少爷抛弃家族,陪他一清二白?
只是?全京城的?世家子中,恐怕德不配位者众多。
赵宝珠略略叹息一声,抬起?头:“我只是?想,若当初不是?偶然?摸到叶府门?前,恐怕一生也无法?识得少爷。”
叶京华心中震动,神情不禁一变,握紧他的?手?:“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赵宝珠见他神情紧张,赶忙嘟起?嘴道:“好?,我不说了。”
叶京华深深凝视他片刻,随后叹息一声,将他紧紧抱住,手?不住地抚他的?后背。曾几何时,他做派潇洒,将叶夫人日日念叨的?神佛天命之说当做耳旁风,换做他自己身上,却是?一听都?发抖。叶京华拥抱他良久,到赵宝珠的?双臂都?隐约发痛,才低声道:“不会。京城不大,我们总会撞见。只要看见一眼,我就不会放开你。”
赵宝珠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前一句话?,登时烧地两耳通红:“少爷又哄我,怪肉麻的?。”
叶京华笑了笑。他不觉得自己说得是?谎话?,如今想起?来,当日赵宝珠如只猫儿似得扒主他的?衣角,留下两个脏爪印,叶京华便已?上了心。后来在梨花树下看见穿着下人服饰的?他,一双乌黑的?眼睛溜溜圆,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便陷落。
叶京华略微放松手?臂,搂着赵宝珠一起?躺倒在榻上,掀起?被褥将两人罩住:“睡吧。”
赵宝珠靠在他怀中,立刻睡着,不时便打起?小呼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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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又是?新的?一天。
自这日的?宴席过后,赵宝珠一连十日几乎宿在衙门?。每日天不亮就去,天黑了还不回。叶京华亦十分繁忙,赵宝珠知道他被皇帝给予任务,要改革税律。两个人都?像陀螺一样连轴转,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几日见不着面?也是?常事。
叶夫人往日中老是?埋怨小儿不上进,真做起?事来,又怜惜当差辛苦。每日变着法?子叫厨房熬了汤羹,用?汤婆子煨着,一罐送去户部,一罐送去吏部。
这样小半月,赵宝珠终于折腾出了结果。
清晨,江彦和陈真立在他书桌前。这几日下来,他们已?被赵宝珠的?雷霆手?段收拾得俯首帖耳。特?别是?江彦,那日被赵宝珠一脚踹到墙上碎掉的?太师椅始终环绕在他心头,他吓破了胆,再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