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梁氏夫人蹙眉道:“可是赵六指的确假死了啊,难道他还能为了在十八年后给?你做个局,提前?十八年开始装死?”
乔翎微微一笑,引导着问了出来:“婆婆,你不妨来想一想,正常情况下,一个人遇上?什?么事情,会忽然间抛家弃子,隐姓埋名,诈死脱身??”
“……”梁氏夫人迟疑着道:“他,他犯了事?”
“最精妙的谎话,就是九分真?,一分假。”
乔翎从怀里取出了一页纸,在梁氏夫人面前?晃了晃,旋即收起:“无极寻猎命格奇异的孩童一案,确有其事,中朝也有记载,只?是早已经结案。”
“张氏夫妻与赵六指之间的渊源,也是真?的,只?是当年彻查该案的时候,中朝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漏了一只?老鼠,叫他假死脱身?。”
梁氏夫人豁然开朗:“如你所说,那赵六指”
乔翎点点头,同时将目光看向了端坐上?首的老太君:“从一开始,赵六指就是无极的人,纪文英也是无极的人,赵六指没有被纪文英收买,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在中朝那里,这是无极犯下的血案,只?是业已结案,出于种种考虑,当然不会向公众公开。
而老太君通过无极的关系知?道了这桩案子,又因为纪文英与老闻相公的翁婿关系使然,叫她意?识到?,这或许可以朦朦胧胧,打一个信息差。
让乔翎阴差阳错,剑指老闻相公。
而后再揭开这场错案,借老闻相公的刀,将乔翎从朝堂之上?逼退回?去!
“可是,”梁氏夫人小小地提出了一点疑惑:“你不是说老太君与无极并不和睦吗,赵六指怎么可能受她驱使,豁出命去,给?你设局?”
乔翎平静地给?出了答案:“敌人未必永远都是敌人。至少在让我退出朝堂这件事情上?,老太君和无极的意?愿是一致的。”
“赵六指大概不是受了老太君的驱使,而是受了无极的驱使吧。无极觉得我在朝上?活动,终有一日会妨碍到?他们或许已经妨碍到?了吧。”
梁氏夫人满脸惊色,跌坐回?去,细细品味着这一日的惊心动魄。
老太君的神色反而很平和,又恢复成了她们最初相见时那一日的样子。
这时候,门扉吱呀一声?,无风自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后伸出,掀开珠帘,从容入内。
是位紫衣学士。
一位紫衣学士不请自来,到?了越国公府,这原本?该是一件令人惊骇的事情,然而在听了方才那长长的一席话之后,众人都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惊诧了。
老太君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回?,稍有些唏嘘地道:“当初,我让人去找跟弘度八字相合、愿意?嫁进来冲喜的小娘子,兜兜转转,最后选定了你……”
乔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没有兜兜转转,不管怎么选,最后来的都会是我。”
梁氏夫人:“……”
欲言又止。
老太君听得笑了:“你的来历很不寻常呢。”
笑完之后,她也有些恻然:“最开始入府的时候,你亲近的其实是我,只?是后来,你渐渐地不再往我这儿来了,反倒是同梁氏交际更多,那时候,我心里边隐隐地就有了点猜测……”
乔翎静默无言。
终于,老太君疲惫地叹了口气:“我害死了弘度,再之后,是我为弘度选的妻子来收我,也算是命数天定,一啄一饮吧?”
说完,她向乔翎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
越国公府的侍从们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恍惚间记得这一日老太君叫了太夫人和姜二夫人、乃至于乔太太来行家宴,等出了门叫冬日里的冷风一吹,猛地打个冷战,又纳闷起来了。
不是说行家宴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再一想,近几日府上?的气氛也不太对,做下人的操这么多心干什?么,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摇摇头,甩掉那些莫名的想法,众人各自忙碌去了。
乔翎站在窗边,看得有些惊奇:“他们居然都不记得自己听见的东西了!”
那位紫衣学士温和告诉她:“这是中朝的秘术之一。”
说完,他掀起眼帘,眸光淡漠,转目看向室内。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厅中仍旧是一片安寂,连呼吸声?好像都随之隐遁了。
梁氏夫人神情恍惚,尤且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姜二夫人也好不了多少,脸色惨白,神情凄迷,思绪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反倒是老太君看起来镇定自若,稳稳地坐在上?首,神态已经恢复如初。
张玉映作为越国公府的客人,久居于此,先前?又与梁氏夫人同来,此时坐在梁氏夫人下首处,一双妙目含了几分踯躅,不露痕迹地观望着,亦是一副心绪百结的模样。
除了这四人之外,尤且留在这儿的,就只?剩下老太君身?边的芳衣了。
她不肯走,也不肯让紫衣学士消去她的记忆。
老太君叫她离开,她也不肯,跪下身?去,泪盈于睫:“我从记事开始,就在老太君身?边,您就是我的家人,好好歹歹,我都不离开您!”
老太君劝了几句,她也不听,叹息良久,终于还是随她去了。
梁氏夫人还在惊诧于乔翎先前?那石破天惊的一席话。
即便?老太君自己也认了,即便?乔翎的确给?出了过得去的说辞,但在她的心里边,始终有一种梦境般的虚浮感,好像下一瞬就会一脚踩空,惊醒过来似的。
老太君……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虽然与这个婆母不算亲近,虽然婆媳二人一度有过小小的龃龉,但是让她相信老太君居然会出手毒害姜迈……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