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事应了一声,他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他有些?着急要?把徐念念送出府邸,一边招来?不远处的丫鬟,一边对徐念念说?:“刑部的赵尚书今日造访,前边都在忙着接见,我得去中庭看着人备宴,就不亲自送你?出府了,之后杜姨娘肚子动了,我再派人去惠民医馆找你?,好?吗?”
徐念念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号时,心跳快了一拍,想远远见他一面,却又因为两人身份相隔太远,没有能摆出台面的理由?,犹疑间,丫鬟已经来?到她身边,要?带她出府,吴管事转身离开,徐念念一口气?提在嗓眼,无声又慢慢下坠,一股憋闷。
不远处,有家丁跑来?,因为跑动太急,没留心脚下,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徐念念寻着望去,那家丁赶忙爬起来?,大喊道:“吴管事,留住那个女医,赵尚书要?见她!”
那一刻,就如夜幕漏了一点光下来?,徐念念鼻尖一酸。她好?像知道赵荆为什么过来?,但又不敢奢望那样的想象是真实的。
吴管事诧异地看了徐念念一眼,但很快,他一句话没多问,恭敬地将徐念念迎去中庭。
中庭四面宽敞,东西两侧交椅与方桌交替,身着官服的男人们坐着饮茶,尚未摆宴上菜,徐念念隔着一段距离就捕捉到了坐在主人位隔壁的赵荆,他戴着乌纱帽,一袭紫袍,好?像瘦了,步履踱进,她确定他就是瘦了,下颌比之前还?要?锋利,如刀削过般,神态中有点倦,许是因为近来?忙碌,她如今不光会去正阳门城墙上看告示,还?学会了看邸报,邸报说?刑部最近与兵部在一起清点库中兵器,重?启京郊军营。
想着想着,徐念念脚迈过门槛,已入中庭。
吴管事款款走到仙鹤绯袍的中年?男人跟前,说?:“老爷,徐小?娘子带来?了。”
韩宰相摸胡须:“你?跟我说?作甚,你?跟赵尚书说?。”
这话中有点到即止的揶揄,赵荆接过话:“她是为我治头疾的女医。”
女医着实罕见,引得众官员探目。
但在谈公事的场合,女人终究只是点缀,纵使?徐念念貌美出尘,这些?目光也?只是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下后便离开。
有家丁搬来?交椅,放在赵荆身边,徐念念低头看了眼那个空位子,怀抱药箱坐了下去。
这场官员间的交际,赵荆没怎么说?话,有时饮杯茶,但由?头至尾都没看徐念念一眼,徐念念也?察觉到了,较劲似的,喝茶,吃点心,绝不正眼瞧他。
饭席摆好?后,众官员移桌,徐念念在这样人多的场合略略局促,走在后头,赵荆被人簇拥着,走在前头,他坐下后,一边位置就被众官员自觉的空了出来?,徐念念走过去,拉开交椅时,椅腿发出滑动声,她无端发窘,然后坐下。
韩宰相提了句:“一会儿我大女儿也?会出来?吃饭,我倒是想着,能不能给两家结个缘。”
徐念念唇瓣嘟起,她就在赵荆身边,但韩宰相没把她当回事,她装作不在乎,手指抠药箱尖角,耳朵默默竖得更高?。
赵荆笑了一声:“我们两家那么多孩子,您去找别?个吧,别?让韩千金在我这里受气?了,我脾气?不好?。”
哦,原来?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啊,徐念念单手托腮,手捻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之后,公子和小?姐们都出来?了,韩宰相跟赵荆介绍他的儿子,韩四公子上来?时,目光无意一扫赵荆身边,随即一诧异,震惊地看着徐念念,韩宰相对韩四公子突然的失礼展露出不悦,沉声问:“怎么了?”
赵荆眼眸略有变化,眉宇一皱,整个人气?势都放了出来?,韩四公子平日里就是个没本?事的纨绔,此时面对赵荆,如同一只蚂蚁被碾在地砖上,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好?。
韩宰相不耐烦地挥手:“不成器的竖子,退下去。”
徐念念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心弦在某一刻被撩拨了一下,可他还?是不看她。
饭席开席,徐念念肚子虽然饿,但也?不敢起身夹菜,只夹就近的菜吃,饭碗偶然就出现了一块羊肉,她筷子一顿,后面还?出现了鱼脍、酱肘子、鸡丁……丫鬟给韩夫人和小?姐们端了燕窝,徐念念没有,赵荆还?专门要?丫鬟去给她端一盏。
赵荆做这些?时,极其自然。
饭桌上的人精都琢磨过来?了,这个女医并非只是女医,而是赵荆放在外面的红颜知己,是绝对不能够轻视的女人,他们心中有所震撼,在齐朝,医者?身份不高?,当女医的,更是寥寥无几?,只因女医会接触人体龌龊与污糟之处,地位低下,甚至是卑贱,赵荆居然能忍受这个?
韩宰相到底在朝中呆了二十几?载,他主动倒酒,碰了下赵荆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以示方才唐突佳人的歉意。
赵荆举起酒杯,身边那不理人的冷漠小?女子忽然就给了他一记眼刀,他暂且先接住并按下,喝完这杯酒,之后才尽量少喝。
饶是如此,待到饭席散场,赵荆也?喝了不少。
赵荆人是稳的,步履不疾不徐,徐念念掮着药箱,跟在他后面,头顶明月朗朗,夏风燥热,赵荆上了马车,徐念念犹豫了一下,想自己回去,赵荆隔着马车门帘,终于对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上来?。”
一如既往的倨傲,带着命令的意味。
徐念念眼睫颤动,抬脚上马车,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小?小?一团。
她不知道赵荆喝这么多酒会不会头痛,要?不要?为他针灸,或是给他抓几?副药。
回老君堂胡同一路在她胡思乱想中过去,车夫将马车停在胡同口那棵老树下,说?:“到了。”
徐念念揣起药箱,她小?声说?了句:“谢谢赵郎相送,我走了。”
徐念念才下马车,身后就压下一道高?高?的影子,她回头,赵荆眼神幽深,徐念念心莫名慌乱,赵荆没有说?话,向前抬抬下巴。
赵荆应当是像以往那样,要?送她至家门口。
就算有矛盾,在冷战,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他说?什么就要?是什么。
徐念念没跟他争,默默往胡同里走,身后那人起先还?摆姿态,步调不紧不慢的,到后面,赵荆啧了声,几?步赶上徐念念,手臂一揽,从后面抱住她,徐念念下意识停下脚步,赵荆低头,下颌压在她头发,声音低哑:“徐念念,我真的要?疯了。”
徐念念挣了一下,赵荆用了力,她挣不脱,她也?懒得挣了,因为她亦是想他想到快疯了,也?害怕到要?疯了,她眼眶湿润,说?:“你?上回说?话好?过份啊,你?怎么能那样说?。我才不是左右逢源的女人,我也?没有……”
赵荆偏过头亲她耳朵一下,说?:“我知道,谁叫你?气?我。”
徐念念肩膀缩起,全身都酥一下:“你?不要?耍赖!”
赵荆把她转过一面,正面对着她,弓腰啄了一下她柔软的唇,徐念念有点腿软,肩上药箱变得好?重?,几?乎要?压倒她,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听赵荆说?:“你?怪我吧,我这臭嘴。”
徐念念眼泪唰地流下来?,委屈地啜泣:“我没有不给你?绣荷包,我给你?绣了的。……我就是对自己没信心,对你?也?没有信心,直到你?抱住我上一刻,我都不敢想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说?就此分开,以后再不相见……”她明明已经离开徐府很多年?,可她的灵魂却好?像一直困在里面,她内心深处有一块,仍是脆弱无助,无法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赵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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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说?,赵荆哪里还?敢跟她置气?。赵荆把她圈在怀中,说?:“不哭了、不哭了,……唉,算了,你?哭吧,不要?忍着了。你?这样我感觉自己是天大的罪人,是我给你?的诚意不够,你?才会害怕,我慢慢来?。”
徐念念脑袋抵在赵荆胸膛前,小?手一下下捶他。
好?一会儿,徐念念平复下心情,赵荆给她擦眼泪,说?:“那和好?了?”
徐念念脸红羞羞的点点头。
赵荆继续问她:“这些?天,你?想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