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珩阳训他的时候一群人噤若寒蝉。这可是影帝,混娱乐圈的,谁不知道解夕朝厉害?
不少人觉得屈珩阳吹毛求疵。更有甚者,怀疑这俩是不是真有什么陈年旧怨。但解夕朝自己从来没把屈珩阳不给面子的行为放在心上。
到了他这个地步,说实话,遇到能让他提升的老师已经很难。一个富有挑战的角色加上良师,对于他演技精进带来的帮助不可估量。
解夕朝在这部电影上磨了整整半年。
半年,从一开始跟着礼仪老师一板一眼地学礼仪练姿态,到后来一个镜头一个眼神地磨。
最暗无天日的时候他从早上拍到了凌晨,睡三四个小时又要赶第二天的戏。化妆的时候魂都是飘的,脑子里全是台词。他一声没吭,就这么熬着。到后来,还是屈珩阳突然想起了他前医学奇迹的身份,好歹放缓了一点拍戏速度。
拍戏速度放缓,但质量要求没有降低。整个剧组经历了半年地狱生活。而高标准严要求下出来的是屈珩阳执导以来最满意的一部的作品。
电影上映当天,解夕朝是和家里人一起在电影院看的首映,一起捎上的,还有这会儿已经上了班的荆瑾。
第一个镜头出来,他爹就挺直了身体,一副全然被吸引的样子。
局这部片子讲的是永朝开国国君景珩如何平动乱、破迷局,于重重危难之中上位,并且开创盛世的故事。
整个故事中,平动乱是前因,创盛世是后果,两者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在他上位前如何先夺王权、后收买天下人心,一手握住兵、政两大权力,最终顺利上位的故事。
景珩这个人,说圣主称不上,说小人也太侮辱。在解夕照眼里,他就是一个杀伐果断、心机深沉的、掌握了足够能力靠着时运上位的帝王。
屈珩阳拍摄的手法已经很娴熟了。
他其实也偏爱隐晦的叙事,热衷运用光影。影片的开局,是景珩弑兄。电影里没有出现任何血腥场面,只有秀丽华美的屏风和往下缓缓滴血的刀尖,下一刻,转场就到了觥筹交错的宴会。
彼时仍旧只是诸侯国王储的景珩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家奴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微微垂眼,杯中的琼浆清冽,端着酒杯的手很稳,酒液平静得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台上,他昏庸的父王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他搂着貌美的舞姬,昏昏沉沉地喝酒,面容秀美的继后端坐身旁,和年轻的王储对视一眼,后者嘴角漾开一抹弧度,所有的利益交接,就完成在这眼神交错的一刹那。
其实夜宴,在解夕朝客串的那部历史剧里也有这个场景。这是古装剧中再普遍不过的场景。
只是在那部戏里,他才是坐上头纸醉金迷的那个。彼时解夕朝拍戏属于能躺着不坐着,能昏睡着不醒着,活像一只水做的、没骨头的猫。这一点还被他的粉丝发现,做了个角色躺戏合辑。那会儿甚至还有节奏,说解夕朝看样子是真想退圈了,你瞅他醉生梦死的样子。
但还是美的。
这应该是解夕朝演的第一个纯种花瓶。
现实里当花瓶容易,剧里的花瓶不好演。傀儡皇帝细皮嫩肉,如墨的黑发罩住清瘦的身形,体弱多病,热衷梨园,懒和媚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部戏是玩票性质的戏,解夕朝有的时候会接一点这种个人色彩浓厚的配角,粉丝都知道他就是觉得有意思,就像猫看到毛绒绒的线球,总忍不住手痒扒拉,但在外人眼里就是可塑性,以及,放得下身段,敢演。
能放,也能收。傀儡皇帝的角色蛊了普罗大众两年,再见面,同样的身份地位,却是完全不同的塑造。
在局里,景珩的姿态始终是紧绷的,漂亮的眼睛垂着,余光却总是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一把劲瘦的腰被勾勒,脊背挺得笔直,时时刻刻,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弓。明明是笑着的,笑意却总透不到眼底,带着挥之不散的阴霾。
宴会结束,事情终于被发现。同时被发现的,还有“惊慌失措”的歌姬。梁王偏宠的长子沉迷酒色,花楼寻欢之时不幸遭逢刺客。梁王大恸。
而同年,梁王幼子被翻出了床底的巫蛊。
梁王欲审,其子却已在城外纠集兵马,梁王震怒,派王储景珩前往平反,年轻的王储驾着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幡然失色的亲弟弟,脸上是漠然的平静。
夜风吹起了他的一缕发丝,长剑的刀刃映出他秀丽卓绝的脸。
他笑着说“弟弟,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今日你我,只能活一个。”
拎着剑的青年唇色发白“不,不是……”
“我没有想反!”他嘶声喊起来,“是王后,王后给我递消息,说父王想杀……”
话说到一半,他看到兄长如海的眼眸,脸色骤然青白。
他意识到他的亲哥哥说的是对的。
他和景珩,今天只能活一个。
活下来的是景珩。
他在东方既白之际带着兵马回城。年轻的王后褪去所有钗环跪在初升的太阳之下请罪,背影袅袅,美丽又倔强的脆弱。
景珩走过她的身旁,蓦然听到她很轻的声音“将来,你的这把剑,也会对着我么?”
青年微垂了眼,眸光细细描摹剑的花纹,缓声道“王后多虑。”
“孤的剑,只杀该杀之人。”
何谓该杀之人?
贪婪和色欲侵蚀的长兄是,愚蠢废物却占尽昏聩宠爱的幼弟亦是。乱世的千秋之业背后,是累累的枯骨。
半年后,王后被赐了一尺白绫殉葬先王,冷宫里阴风阵阵,女人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宫殿之上“景珩!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寝殿内,年轻的新王与谋士相对而弈,某个时刻,他手中的子迟迟未落。少顷,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谋士抬眼,看见他托着腮漫不经心的侧脸。
新王貌若好女的传闻坊间一直都有,这张漂亮得甚至带点无辜的脸庞底下是一颗霜雪铸就的心肠。几年之内,弑兄杀弟,联合继母逼死先王,又赐死继母。是幡然醒悟?抑或是……害怕。
谋士额间渗出细汗,软声安慰“先王后伙同母舅弑夫夺权,王上一条白绫已是给足了体面。王上乃千年难遇之圣主,他日平四海得天下,先王九泉之下,自会瞑目。”
话音落下,年轻的新王怔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眼角甚至渗出了晶莹的眼泪“卿,卿可真是……”
翌日,郊外的土路上骏马扬尘,男人仰头见日,眼底惶然。昨日天子臣,今日却已成白身。
而到这里,剧情已然过去了三分之二。
之后,就是解夕朝ng了五次的那场刺杀戏。
景珩成了新任的诸侯王,自然有不服众的。殿前的石阶铺了一层又一层,最危急的时刻,刺客的长剑划过新王的脖颈,血痕之上,是一双岿然不动的、冷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