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楠想跟上去,被林应等人劝住。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到过来探望的龚雨,实在忍不住,靠在对方怀里哭了起来。
龚雨带来这段时间做的学习笔记,一边给庄青楠擦眼泪,一边不改傲娇本性:“你知道我最讨厌做笔记了,我花了这么多心血,把老师写的板书一字不漏地抄下来,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扔到一边。”
庄青楠抚摸着贴了卡通贴纸的封皮,点点头:“我会认真看的,谢谢你,龚雨。”
“……谢什么?”龚雨不自在地把碎发拨到耳后,偷偷打量庄青楠,发现本来清冷淡漠的容颜极难得地染上点儿七情六欲,忍不住道破天机,“庄青楠,林昭是不是暗恋你啊?”
庄青楠愣了愣,试图回避这个话题:“别胡说,我和他是朋友。”
“什么朋友会为了你连学都不上,莽莽撞撞地跑出去打工啊?”龚雨撇撇嘴,难掩对林昭的嫌弃,“上回秋游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跟牛皮糖一样寸步不离地缠着你,我一说‘早恋’,反应那么大,摆明了是心虚。”
她顿了顿,到底说了句公道话:“不过……他还挺会心疼人的,可见年龄和人品没多大关系。”
庄青楠被她说得心里更乱,再度否认:“真的没有,是你想多了。他心地善良,又讲义气,对每个朋友都很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昭没有一点儿消息。
亲朋好友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寻找他的动作渐渐缓下来,只有林鸿文和郑佩英不肯放弃,每天早出晚归,漫无目的地到处碰运气。
家不成家,葡萄园没人打理,渐渐长满杂草,猪圈里的猪也饿得直叫唤。
郑佩英当初有多嫌林昭吵闹,现在就有多想他,常常背着人哭,林鸿文也烟不离手,愁云满面。
庄青楠把庄保荣接回家,除去应尽的义务,表情越来越冰冷,话越来越少。
她每天早上做好饭,洗完衣服,就去林昭家附近守着,等林鸿文和郑佩英出门,或是帮忙收拾葡萄园,或是煮好猪食,拌着饲料喂猪。
要是他们夫妇俩忘记锁门,她还会进屋打扫卫生,做一些干净可口又方便存储的饭菜,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郑佩英心里有疙瘩,对庄青楠的付出视若无睹。
可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连着一个多月帮他们家干这么重的活,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还小心翼翼地避免碰面,压根挑不出毛病。
再说,是自己儿子死心眼,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是庄保荣贪得无厌,寡廉鲜耻。
庄青楠又有什么错呢?
郑佩英这边还没说话,庄保荣先按捺不住,准备向女儿发难。
他的算盘打得好好的,做梦都没想到林昭搞不来钱,还头脑一热跑出去打工,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觉得说不出的晦气。
亲家没结成,反而变成了仇家,庄青楠又被猪油蒙了心,不在家里伺候他,跑到别人家丢人现眼,怎么叫他不生气?
这天黄昏,借着沈琳家访的契机,庄保荣内心的愤恨不平一股脑儿爆发开来。
他瞪着刚从林昭家回来的庄青楠,皮笑肉不笑地说:“沈老师,不用再说了,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后半辈子都离不开轮椅,家里穷得马上揭不开锅,房租也交不上,哪有钱供她上学?”
同为女性,同样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沈琳好不容易从山里考出去,当上老师,又回来报答家乡。
因此,她打心眼里心疼庄青楠这个好苗子,和声细语道:“我理解你们的难处,这样吧,青楠高二和高三的所有费用我来出,等她上了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这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沈老师……”庄青楠眼中涌出热泪,嘴唇剧烈哆嗦,“您的工资也不高,我不能用您的钱……”
“所有费用?”庄保荣无礼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露出无耻嘴脸,“包括我的医药费、她妈和她弟弟的生活费吗?包括房租吗?对了,我身边离不了人,青楠回去上学的话,还得给我请个护工吧?市里的护工一个月工资多少来着?两千还是三千?”
“爸!”庄青楠忍无可忍,大叫一声,“您不该这么跟沈老师说话!”
“放你妈的屁!”庄保荣借题发挥,用更高的嗓门盖过她的声音,“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大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庄青楠,你是不是觉得你爸残了废了,没能力收拾你了,打算骑到我头上?”
他粗喘着气,在施展父权的过程中找到了失去的尊严,兴奋得脸庞通红:“我告诉你,我活一天,你就得老老实实待在这个家里,老老实实伺候我一天!再敢没脸没皮地跑到姓郑的臭娘们儿家里干活,我就让你妈把你吊起来,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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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5 白砂糖
正如庄青楠和郑佩英猜测的一样,林昭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到市里找工作。
他还没满十八岁,又没一技之长,在市里最多给人打打零工,刷刷盘子,一个月赚几百块钱,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五千?
于是,林昭揣着仅剩的二百块钱,走了近百里山路,在第二天傍晚,来到一座黑煤矿。
煤矿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懒散地坐在临时办公室的皮沙发里,一边就着油炸花生喝二锅头,一边掀起眼皮打量林昭,问:“成年了吗?”
“叔,您放心,我成年了。”林昭回忆着大人们交际往来的样子,不太熟练地从裤兜里掏
忘
憂
騲
整
理
出一包烟,弯腰递给老板,“别看我长得瘦,我的力气大得很,吃得少,干得多,要钱不要命。”
老板盯着林昭稚嫩的脸,看出他在说谎,却被“要钱不要命”几个字吸引,叼着烟说:“包吃包住,一个月两千块钱,休息一天扣一天的钱,想走得提前跟我打招呼。”
林昭算了算,要是身体撑得住,干两三个月就能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中考,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行!就这么说定了!”
半个小时后,林昭领完工作服和洗脸盆,走进宿舍。
矿工们睡的都是大通铺,屋子里弥漫着难言的气味,被褥没人拆洗,臭得熏天,黑得发亮。
林昭只看见一个年纪和林鸿文差不多的汉子坐在床上,好奇地问:“叔,其他人呢?都下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