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梅叹了一口气,攥了攥林降垂放在膝盖上已至发白?的指尖,轻声开口:“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黎女士确实是可以?帮助你的。你父亲现在情况危急,等不了太长时?间。”
后面的话,她有些不忍,可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最近学校里的一些传闻,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单说两个人站在一起,绝对称得上是金童玉女般的绝配。
可感情这?回事儿?往往牵扯深远,更何况这?世上之事,本来?不如意者就?有八/九。
“姜辞母亲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姜辞以?后是会出国念书的,你们不是一路人。退一步讲,即便他?留在了国内,你们如愿上了同一所大学,可爱情的保质期又有多久呢?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家庭,很多时?候也会由不得自己的。”
林降安静听着,半晌没吭声,她自然?知晓张雪梅说的是实际情况,可“知晓”到“理?解”中间还隔着一条鸿沟,就?更别提“执行”了。
话说完了,张雪梅起身告别:“事情就?是这?样,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林降的声音几不可闻:“老师,我知道了,谢谢您。”
窗外忽而一阵风,不知是谁散了一把纸屑,漫天飞舞着,雾蒙蒙,乱糟糟的。
林降有一种感觉,她的春天,好像就?要结束了。
这?感觉让她窒息,好似整个人被塞进了玻璃罐子里,周围的空气正在不断被抽空。她心痛得直不起腰,弯腰躬身在凳子上沉默了良久,才双目无神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诀别
林从江的手术很成?功, 可介于心脏搭桥手术的危险性和复杂性,苏醒后?的他依旧被安排在重症监护室,林降每天放学后只能通过厚重的玻璃看他俩眼。
等正式见到他时, 已是一周之后。基于他良好的回复情况, 医生同意将他转到普通病房观察护理?。
躺在病床上的林从江比之前还要瘦削, 因长期靠着静脉输液维持营养,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极为不健康的萎靡。
林降借着起身帮他调整输液袋的动作, 悄悄抽了抽鼻子。
他太瘦了, 说是形如枯槁也丝毫不为过。林降从未见过这般的他, 心头好似有针尖扎过, 一阵阵绵密的痛。
可即便是此刻已经气若游丝的林从江,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儿, 还是立马询问他做手术的钱是哪里来的。家里有多少钱, 他再清楚不过,林降一个学生,从哪里弄来这笔手术的费用?,他甚至都不敢想象。
林降撒了谎,半点没提她和姜辞的事情,只?说是班主任帮忙组织学校捐款所得。
林从江半信半疑,可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却?容不得他想太多。虽说他的手术称得上完美,可毕竟是动了刀子, 隐约间还是感觉肢体活动不似之前那般灵活,而且经常还会觉得浑身乏力。
林降宽慰他别想太多, 一切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两周后?,林从江正式出院。恰逢周六, 林降便过来接他。东西很少,收收捡捡, 不过一个背包而已。
只?是林从江身体还很虚弱,行走间还需要林降帮忙搀扶着。
两人在路边拦了车,林降扶着他先坐进?车里。四月中旬的京市,临近正午时,天气已称得上炎热。
林降还穿着长袖毛衣,既要拿东西,又得照顾林从江,钻进?车里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抬手按下了右手边的车窗按钮,凉风灌了进?来,夹杂着湿意和冷气,林降瞬间一个激灵,想起来林从江刚出院吹不得风,便又立马抬手将车窗关?上了。
到家后?,林降先将林从江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才转身进?了厨房。她挽起袖子,扎起头发?,很快便将两菜一汤端上了餐桌。为了庆祝林从江这次顺利出院,她甚至还提前准备了一个小蛋糕。
林从江住院的这段日子,她早就已经练出来了,无论是做饭洗碗,还是收拾家务,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饭菜端上桌,却?没在客厅发?现?林从江的身影。林降心头一凛,顿时有些着急,脚下的步子一时也有些飘。
好在林从江只?是在他的卧室的床上坐着,并未去其他的地方,只?是林降却?发?现?他的眼眶有些湿。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吓得当即便有些语无伦次:“爸,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林从江摇头,眼底迅速浮起一层浓重的哀色。这种表情,乔韵去世时,林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一次。
“岁岁,是爸爸没用?,不仅没有照顾好你,还这么连累你。爸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林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心口一紧,不过好在不是他身体不舒服。她缓了口气,安慰道:“爸,我是你的女儿,是你的家人,在这种时候,就是应该做这些的,你别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了。要是这都算连累的话,那我从小到大,连累你的事情岂不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不一样,我是你爸爸,照顾你是应该的。”
林降很是执着:“没什么不一样的,我是你的女儿,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一场谈话持续的时间不短,到最后?,林降才感觉林从江的心结终于解开了几?分。两人吃了饭,又尝了几?口蛋糕,他才回了屋。
关?于林从江工作的问题,两人也做了讨论。因为林从江这次生病的原因,公司决定不再聘用?他了。考虑到他也算公司的老员工,相应地给了些补偿,虽不多,可也足够她们渡过当前的难关?。
至于以后?,她们也商量过,林从江这段时间就先在京市待着养身体,等林降高考完后?,再回襄市。后?面林降上了大学,可以通过兼职的方式来赚取学费,他再打点零工,想来日子应该还是可以过的。
辛苦,却?也足够支撑。
没办法,谁让她们是普通人,普通人的一生,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夜深人静时,望着窗外的半轮明月,林降有时候也会想,之前的她是否有些太过于理?想化了,不同阶级,不同层次,是真?的能够走到一起吗?
是要他踏入凡尘,被她拉进?这荒芜贫瘠的现?世?
还是要她抬头仰望,走进?那个虚幻繁华的梦境?
好像……都不太现?实。
更何?况这中间还隔着重重的阻碍,有看得见的,如他母亲那般,也有看不见的,能杀人于无形的言语和眼神?。
最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将那个清贵如天边皎月的姜辞,拉入这泥泞中来。这些,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他就该一世顺遂,永远矜贵。
吕思柠注意到了林降这段时间的异常,姜辞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林降只?说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一时没有调整过来。
姜辞看出了她有所隐瞒,可她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又给出了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理?由,他实在不想过多干扰她。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就不强迫她,安心帮她提供一个舒适的复习环境,一切都可以等高考后?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