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这会子没有别的事情做,爬上塌,坐在炕桌的另外一头给夫君研墨,“那奴婢就祈求上天,让夫君一辈子都没有磨难,这辈子都不要眨眼睛。”

夫君笑了笑,然后看着她柔了柔眼神,“小小宫婢,倒是敢祈求上天。”

但却很享用她这份难得的纯粹心思。

于是问她,“过年,你有什么愿望?”

折绾摇摇头,“奴婢如今什么都不缺。”

见她如此傻愣,夫君只好换个别的问法,“你可有什么心愿?”

他再次强调,折绾总算听懂了,她想了想,小声的道:“其实,奴婢想要阿爹带着家里的兄妹来京都看奴婢,然后告诉奴婢,当初是阿娘瞒着他们卖的奴婢,他们根本不知晓。”

夫君脸冷了下去,嗤然一声,想要说一句讥讽的话,却到底没有说出口。算了,一个傻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她年纪还小,到底还没有想明白,即便世间父母,也有不配为人父母者,她希冀的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折绾瞧着他的脸色,低下头,“夫君,你别恼怒奴婢,许是再过一年,奴婢就不希冀他们来找奴婢了。”

要找的话,早就来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来。

每一个宫女太管家的背后,都有一个悲凉的故事,折绾觉得自己还有念想,也不算是太坏的。

夫君就发现她又继续在那里自我安慰了。他摇摇头,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性子。

折绾缩缩脖子,小声的道:“其实奴婢这种性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知足常乐,还能自我排解。

一个奴婢适合这般的性子,不然你高傲,高傲给谁看?谁都可以踩你一脚,深宫里面,老实本分比高傲的强,活的久。

这话是夏隐跟她说的,折绾一直记在心里。

她就是个奴婢。

奴婢最重要的便是保命。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宫墙里面,死了多少人,你可能都想不到。哪天带你去乱葬岗看看,那能吓死你。”

夏隐开玩笑说的,但折绾却结结实实的吓着了。

所以她觉得自己性子挺好的。

倒是夫君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向来是个喜欢想深的人,伸出手,揉了揉她那一头的软发,“也是,你没有高傲的底气。”

只是一个需要他来庇护的小宫女罢了。他多宠爱一分,她的底气就多一分。

折绾这句话听懂了。但她不敢点头。

夫君这话让她不敢接。自怜自艾不行,夫君不喜欢,说自己要努力做个高傲的人也不对,那是不懂本分。索性就不说了吧。

但是她发现,从这天起,夫君对她更加亲昵了一些。折绾自然是高兴的,晚间夫君读书,她写完功课之后,便坐在一边给夫君做袜子做鞋子,等她学会了做衣裳,她还想试一试给夫君做里衣。

这种日子平淡且过的舒适,折绾每天都活的乐滋滋。此时已经过了年,过了元宵,夫君又要去南书房读书了,她每日早早的起来伺候他穿衣,用膳,然后一边读书一边做针线等他回来,便又继续伺候他读书,写字,睡觉。

一天周而复始,直到这日,宫嬷嬷直接从长乐宫里面领回来一个跟她一样的宫女。

之所以说一样,是那个宫女也是生的清丽,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像她,年纪不大,今年十四岁,只比她大一岁,然后便是她的头发。

厚重的齐额头发遮盖住了半边脸,但依旧可以看的出,这是个美人胚子。

折绾听说的时候心就沉了沉,倒是刘太管家看着人,心里就感慨:到底齐额厚发盖半边脸的秘密没瞒住。

就像是种一棵大树,从小树苗开始养,养大了,也希望他结果子吧?他已经希冀孙子的出生了。

端王是有通房丫头的,不过这两年都没有喜,余贵妃端王生母,已经暗地里送了好几个太医过去看,这些事情,武帝还是知道的。

老四老五老六房里也有人,老七还小,明年再让人也不迟,但夫君……想到这里,武帝就有些不高兴。

夫君太不听话了。

不过这些不听话只在明面上,这孩子自小就倔,长的像他,脾气却不像,一点儿也不知道圆和。不过储君么,也不需要圆和,要是哪天夫君在他面前耍心机了,武帝心里更加不乐意。

但有一个跟你作对的儿子,做老子的总是不乐意的。再者,夫君最近入了户部,身边多了些过于亲近的党羽,倒是端王,一直知道进退,虽交好却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懂得为臣之道。

儿子们大了起来,就难管教了,不过本性不坏,只是得让他提点着,他就从夫君身上略过去,不仅给老大赐了门不错的婚事,还给一直病弱的老二也赐了婚事。

事后,端王和二皇子接受众人的恭贺,端王还特意过来拍了拍夫君肩膀,“三弟,这回是我和二弟,下回就是你了,你是夫君,父皇想来总是要多斟酌斟酌才能敲定。”

夫君淡漠的拍开他的手,他知道端王的小心思,可他如今想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便对端王只是厌烦,一点儿羡慕也没有。

一压一升,他进了户部,父皇就给端王赐了一门好妻族。

朝臣们怎么看?

国安府的气氛又沉寂了下来。人人都不敢出声,只有畜生们还叫的欢快,将军不死心的去啄猛虎,被猛虎追着跑,两个都是不好惹的货色,小太管家一时间没看管住,就让它们进了小书房方向的路。

那是奔哪里去的,是个人都能想明白。

小太管家吓坏了,连忙告诉夏隐,夏隐脸色一白,急忙去小书房门口找刘太管家,却见刘太管家举起手指头嘘了一声,夏隐看过去,只见小书房外的花园里面,夫君正静静的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鹤氅看着将军跟猛虎之间的殴斗。

绾站在一旁,头顶上已经落得了一些雪,正在小声的跟夫君说些什么。

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夫君想来是没有生气,她舒了一口气,给刘太管家行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礼,然后无声的退下了,刘太管家啧了一声,老神常在的继续守在门的一侧。

院子里面,折绾也在看夫君的神色,见他确实没有生气,便也替夏隐松了一口气。她瞧着将军跟猛虎两个打来打去,你追我赶,这会子将军飞在了树梢上,猛虎便也跟着爬上了树,正在树上拼搏。

她感慨:“它们两个总没有消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