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彼时茫然的发现自己得面临将来嫁人的问题。

她坐在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想了很久,觉得第一不能找她爹那样的。

再看看空空四壁的家,便还不愿意找个穷的,苦的。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持心不正,心思不纯,应当是想要高嫁的,不但高嫁门第,她还想嫁个好夫婿。

如此,她发现自己心思长歪了。但又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并不觉得如何羞愧,且她这般的性子,一旦想好了,便会去做。

她就给傅家的儿子傅履抛了条手绢。

傅家跟她家比邻而居,她跟傅履自小一块长大,算是知根知底,青梅竹马。傅家阿叔官至云州督查,比她爹官大,会钻营,女儿进宫做了妃嫔,听说很是受宠,若是嫁过去,将来应当不愁吃穿。

她仔细想过了,傅履性子弱,很好拿捏,她从小为他打过架,揍过那些欺负他的同窗,他便一直很听她的话,从学堂回来,也会为她买些吃食。两人若是结为夫妻,想来也能和和美美。

她便约他出来,给他塞了条手绢。

云州地处偏僻,位于边境,民风不似京都和南边一般守礼,若是小儿女之间看对眼,请父母恩准,结两姓之好,也是常有之事。

她还记得当时傅履一边收帕子一边红了脸,又惊喜又扭扭捏捏的,最后捂着嘴巴笑花了牙,还偷偷告诉她,他姐怀了陛下的孩子,他家可能要高升。

高升好啊,能得不少实惠。折绾还庆幸自己对傅履下手快。可惜老天可能看不下去她的小心思,第二天云州城里有了瘟疫,她被送来了城郊庄子上,等回去的时候,傅家早已人去楼空,连句话也没留。

她爹后来支支吾吾的透露过,傅家对她不是很满意。然后结结巴巴的道:“都是阿爹不好,阿履是个好孩子,但是傅大人对我有成见。”

折绾倒是不在意。找夫婿么,还是高嫁,哪里那么容易。一个不成,便再找一个。不成是常有的事,她自来一生不算顺遂,便十分淡定。

所以对小竹马抱以遗憾之心,却没有埋怨之意,况且此后余生,应是不会再见,多思无用。

她就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可惜了那条好帕子。但帕子多,丢掉一条不可惜。往后两年,她还抛过两条出去,只是……这事情不太顺利。

从十二岁到十五岁,她抛掉了三条帕子。

她想到这里便摇头,抬眸见徐婆婆一脸着急,便笑着安抚:“无事,去京都之后怕是会再遇见傅家,到时候再说吧。”

徐婆婆就叹气一声,“哎,我总不放心。”

见她在收拾衣裳,便又指着一个大些的箱笼说,“里头有好些的月白色帕子,那帕子看着贵重,平常也不见你用,我都装在里面的木匣子里了。”

折绾又笑着应了一声,她在折松年面前常年冷着一张脸,但是平日里还是爱笑的,于是笑着将徐婆婆送出去,回来看着这些帕子沉思,最后想了想,还是准备带去京都。

没准到了京都,还能抛上一抛。

一家子人突然要走了,定然是要跟邻居们告别的。她带着弟弟一家一户上门道别,收了不少的好东西。

鸡蛋,腊肉,还有一盒隔壁阿姐给的胭脂。

第二日,她又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回了云州城里的家。家里果然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

她用收到的鸡蛋做了碗鸡蛋羹,用腊肉炒了个腊肉饭,一天大鱼大肉,像是过年。

晚上子时,她爹回来了。折绾热了饭菜给他吃,折伯苍爬起来唤他,“阿爹,你什么时候去京都看我们啊?”

到了离京的那日,早早的就有侍卫上门接折家两姐弟走。他们帮着抬箱子,叮嘱她,“此去就不再往回走,定不要落下东西了。若是落下,也不会有人回来取。”

折绾点头,“都收拾好了,没有落下的。”

折伯苍郁郁不乐,抓着阿姐的手躲在她的身后,却伸出脑袋眼巴巴的往门边看,“阿姐,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他们都要走了。再不来,便见不到了。

折绾摸摸他的头,“阿爹恐是忙得忘记了时日。我昨日已经托付衙门的叔伯去唤他回来,要是能赶上,便能见着。”

折伯苍似大人一般叹气,再安慰她:“阿姐,你别怪阿爹,他也是为了黎民苍生。”

折绾就笑了。

“小小年岁,跟谁学的话。”

“徐家阿婆,她经常这么说,阿爹是个好人。”

折绾嗯了一句,然后背上自己的牛角弓,“走吧,怕是等不到了。”

折伯苍重重的哀鸣一声,然后瘦瘦的小爪子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信,“也没关系,我可聪明了,把要说的话给阿爹写好了,等阿爹回来,看信便好。”

折绾提点他:“那你放在他的书案上,他别的地方不会去,但是书案前肯定会去的。”

折伯苍就去书房放信,最后舍不得的看了一眼屋子,跟着折绾出了门。

门被阿姐上了锁,他坐到马车上,又有些不高兴。

“我还是喜欢家里,京都的糖人再好吃,我也不喜欢了。”

折绾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眼落锁的门,笑着道:“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再回来便是。”

车帘落下,马车渐渐的行入大街上,没一会儿到了城门口,她撩开帘子看去,那里早就有大批的官兵守着十几辆马车,应当是云王世子的东西。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袭来,似有千军万马之声。

折伯苍瞪大眼睛,期待又害怕的探出头往外看去,然后失落的缩回脑袋。

“不是阿爹。”

折绾撩帘子的手却没有放下。来人确实不是阿爹,她爹没有这般大的阵仗。

这是云王世子带着侍卫策马而来。她从窗户前抬眼看去,就见他骑着马在最前面,穿着常衣,一身的玄色,神态浅浅,却因眉目之间的寒气瞧起来气势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