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折绾和刕鹤春面面相觑。
所谓“不会有人来”,却有他们二人根本不在宴席上。
刕鹤春克制着难以平稳的呼吸,压低声音后嗓音便带上了低磁的暗哑:“为何躲起来?”
为尽可能多放置藏书空间,藏书阁书架之间过道狭窄,几乎只能够一人直立通过。
此时刕鹤春高大的身形被挤入窄道中,侧着身子勉强留出的一些空隙被折绾占据。
折绾为避免后背触及另一侧书架发出声响,她几乎整个人的力道都趴在他的胸膛上。
前世折绾与刕鹤春同塌而眠时,便惯爱这般趴在他胸膛上入睡。
如此习惯倒是与他们夫妻关系是否亲密无关。
无非是在几年时间中,折绾从头几次睁眼发现自己被刕鹤春抱在怀中醒来惊愕错愣,到后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甚至也无法否认刕鹤春宽厚结实的胸膛枕着甚是舒服。
无论是以往在榻上,还是眼下躲避在窄道中,她小小一只,轻而易举就能完全钻进刕鹤春怀里,她纤瘦身形的重量更是对刕鹤春一点造不成压力。
但刕鹤春此时却觉得她压得自己好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胸腔沉闷得厉害,却不断滋生蔓延着难耐的躁动,心火灼烧着,在如此隐秘贴近的姿态下无处安放。
折绾却像是丝毫不觉自己姿态不妥,她无视刕鹤春的紧绷,一本正经道:“你在此窃取机密信息,若是叫他们知晓了岂不是暴露了,自是要躲起来的。”
刕鹤春一愣,默了好一会,紧绷的身形忽的松缓下来,无声笑道:“谁跟你说我在窃取机密信息,是老师让我来的,无需躲藏。”
折绾对于自己闹了乌龙似乎也不觉得羞赧,只怔然地眨了眨眼,不知她心下在思索什么。
刕鹤春分心注意了一下外头那两人的动静,而后再次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你在宴席上消失太久不好,我先送你回去。”
说罢,刕鹤春身形微动,似是就要带着折绾从窄道中现身。
折绾脸色微变,忙一把按住刕鹤春。
她那点力道虽是压根不足以压住刕鹤春,但被她手掌抓住胳膊的柔软触感仍是叫刕鹤春动作顿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不可,现在出去不就叫那两人瞧见了。”
刕鹤春道:“我既不是来窃取机密信息,瞧见了便瞧见了。”
“不是那个。”折绾敛目,手上力道松开,又习惯性地将手指缠在身前小幅度搅动着。
刕鹤春挑眉看她,还未开口,就又听见她小声道:“是你我在此私会之事,此时出去不就叫人瞧见了。”
私会?
刕鹤春目光盯着她微颤的眼睫:“你我何来私会?”
这时,外头那两人似乎找着了合适的位置不再移动。
女子开口道:“你确定当真不会有人来吗,我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呢?”
唐令泽不以为然道:“肯定没人的,就算有,瞧见了便瞧见了,你我都这么久了,怕什么?”
女子似是嗔怪地打了唐令泽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引得唐令泽宠溺低笑,她却不满道:“你我无名无分,这便是私会,私会怎可叫人瞧见。”
书架后,折绾终是抬头看向了刕鹤春,嗓音贴近他,借着女子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你我无名无分,私会自是不可叫人瞧见的。”
刕鹤春沉默地与折绾对视。
小姑娘漂亮的脸蛋此时带着愠怒,微蹙着一双黛眉瞪眼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的气质一向温和柔软,像冬日里刚落下的初雪,也像春日吹拂人心的微风。
她分明年纪不大,却是比他原本所想的要精明许多。
一块天山月石罢了,他拍下之时也并未打算当真要送给她,只是在马车内看着小姑娘双手捧着它时的欣喜模样,忍不住想,若是送给她,她应是会开心的。
或许她当真是心思不纯,他其实早就知晓的。
这几日刻意的躲避,和心底散不去的阴郁忽的显得幼稚又可笑。
那股想让她开心的隐秘心思逐渐占领胸腔,目光映照出折绾因着得不到回应逐渐变得焦躁烦闷的样子。
他都快将她惹恼了,还谈何开心可言。
刕鹤春忽的侧头移开视线,继续与她对视实在侵扰人心。
果不其然,就在他沉默的短短片刻间,折绾忍不住炸毛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与我置气呀!莫不是你舍不得了,想收回那块月石!”
刕鹤春一怔,愣了一瞬才忽的松缓了神色轻笑出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他没太注意,只一边转回头来一边道:“当然不是,你若不喜欢这等物件,下回我直接送你别的……”
话未说完,刕鹤春话音骤然止住,瞳孔紧缩一瞬瞪大了眼,只见折绾从腰间拿出了那块本该已经被当掉了的天山月石。
本是赌气的小姑娘手上动作也突然顿住,一时间拿着月石也不知是继续扔回给刕鹤春,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塞回腰包里。
原本收到天山月石第二日她便拿着月石去了当铺,她当然没傻到刚收到就把东西给当了换钱,只是想借此问问这东西究竟值多少钱。
没曾想,她就是随口一问,便得知了头一日刕鹤春花两千两高价在轻舟拍卖行拍下这块天山月石的劲爆消息。
两千两自然是早已超过了这块天山月石本身的价值,折绾即使日后再找当铺典当,也拿不到这么多钱,不过是刕鹤春出手阔绰,花两千两跟喝水似的。
折绾方才的确是气焰上头了,还以为这一世的刕鹤春抠门成这样,送出去的东西竟还得她还回去。
但心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即使她万分不舍这块价值不菲的天山月石,也不能因眼前这点利益就断了往后的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