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六子忽的咧嘴笑着转头看向折绾:“折姑娘,将军一会就回来了,不过小半日时间,用得着这么魂不守舍吗?”

折绾一愣,回过神来,却并没有被戳穿心事的羞赧,只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这么明显吗,连你们都看出来了?”

连这两个大大咧咧的毛头小子都瞧出她在魂不守舍了,刕鹤春怎会看不出来。

不仅是今日他离去这大半日,前两日她同样如此,刕鹤春却像是什么也未察觉一般。

不再提起那日马车内的话题,也再无更多别的交谈。

他们好似突然进展了一大步,又戛然而止。

阿毛不知折绾心中所想,还傻乎乎地笑着:“这还不明显,瞎子都看出来了,折姑娘,你就这么喜欢咱们将军啊?”

两个毛头小子也是口无遮拦,一般女子若是被这么直白道出少女心事,早已羞得面红耳赤恼怒不已了。

折绾却是忽的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下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朝两人郑重点点头:“当然喜欢了,将军不仅救了我的命,这一路也多亏有他同行送我前去江州,将军那样的男子,很难让人不心动吧。”

折绾说这话时表情十分认真,眸底澄澈的光亮不含半分杂质,不像是带有复杂色彩的情愫,却又叫人反驳不了她真挚的感情。

话音落下,反倒是六子和阿毛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艳羡又嫉妒,可奈何自知哪能比得上自家将军,天仙般貌美的小姑娘自是只会对自家将军一见倾心。

折绾却在心底仔细回味着自己方才这番话。

陈颂知显然不惧他的怒意,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若是折姑娘回了信,今儿这事就得交给朱石来安排了,你有何资格说我?”

陈颂知一语击中人痛处,整整三个月,刕鹤春寄出的那封信石沉大海,压根没收到折绾只言片语的回音,刕鹤春的暴躁显而易见,却又生生隐忍着,直到此刻被一戳,就像是要火山爆发了似的。

“我能有你这么变.态?”刕鹤春眼眸冷厉瞪去一眼,“一日不落地让人给你汇报唐姑娘的行踪,若她真知晓自己被你这般监视,能受得住吗,还不得给你吓跑?”

陈颂知手上的信纸密密麻麻记录着近来唐洛嫣每日的行踪,有的更是细致到今日与何人说了何事。

自陈颂知离开,他留在知府的人每日皆会记录,攒上七日一并寄给陈颂知,一连三个月,唐洛嫣每日发生的事,他都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说他变.态?

他或许是该承认,可是他难以自制,如此已是他能妥协的最大程度了。

久未见到她的思念之情,已是快将他折磨疯了。

正这时,朱石从外入了帐中,见到刕鹤春和陈颂知像是剑拔弩张似的还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嘴角扬起笑,也压根不管这俩时常吵嘴的兄弟,开口道:“将军,营中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何时启程返京。”

刕鹤春微微颔首,正要张嘴说什么,一旁陈颂知忽的站起身来,一手按住了他的肩。

刕鹤春皱眉回头:“干什么?”

至此,陈颂知才终是从他那一堆变.态的信纸中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刕鹤春,道:“之前本还想着此事无关紧要没必要告诉你,但现在好像出事了。”

“什么事,你说清楚?”

“两个月前,嫣儿带折姑娘参加了江州的冬日宴,她在宴席上认识了此前在上京就和你称兄道弟那位,江别尘。”

刕鹤春眉心猛然跳了一下,还未听到后文,就已是有急躁的情绪涌上,咬牙切齿般问:“你怎么才说?”

陈颂知放开他耸了耸肩:“因为你说我变.态啊。”

顿了一瞬,他视线再次扫了一眼最面上的信纸,再度开口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最近的一次报备上写,嫣儿很高兴,知府上下忙碌着好事将近,开年后折姑娘和江别尘的婚事就要定下了。”

刕鹤春身形一僵,瞳孔瞬间紧缩,眸底神色暗沉阴冷,仅是垂眸向陈颂知手中的信件瞥了一眼,他所说之事赫然写在信纸的最后一行,正是除夕之日。

陈颂知仔细地将自己的信件收起,毫不在意地拍了拍刕鹤春僵硬的肩头,轻飘飘道:“就是不知,知府表小姐出嫁,唐老爷会不会给你寄请柬呢?”

本是前来询问的朱石听得一头雾水,看了看刕鹤春,被他沉郁的脸色吓到,又看向陈颂知,显然什么也看不出。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在死寂一片的氛围中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将军,那我们还……回京吗?”

“备马!”刕鹤春骤然抬手,身上沉重的盔甲被卸下,落在地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吓了朱石一跳。

折绾略微讶异地微张了唇,眼眸放大像是未曾预料到似的:“是吗,那便是六子和阿毛说错咯。”

把事情推到两个年轻士兵身上折绾也一点不觉愧疚。

她的确不知陈颂知究竟是哪里人,方才的说辞不过是随口一说。

于她而言,他就是刕鹤春生前的一个部下罢了,连他是随行军医之事也只是今生才知晓的。

看着折绾这副模样,刕鹤春心中躁意更甚。

这个满嘴谎话的小姑娘,压根就像是在把人耍着玩似的。

刚做过治疗的右腿开始隐秘地泛着刺痛,袖口下的指骨不自觉收紧握成拳。

刕鹤春脸色逐渐阴沉起来,还未开口,耳边忽的传来带着烟南软调的柔声:“其实,我也的确有事找你,但……”

刕鹤春抬头:“但什么?”

一阵窸窸窣窣声,折绾垂着头在腰间的荷包里翻找一阵。

再次抬头,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圆盒,看着精巧像是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却又并无普通胭脂水粉包装得花哨。

伸出手的那一刻,折绾觉得有些肉疼,但面上丝毫不显,只继续温言细语道:“但不知你是否用得上,所以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给你。”

刕鹤春一愣,方才阴沉的脸色在瞬间消散大半,怔然看着折绾手中的小圆盒,一边接过一边问:“这是什么?”

折绾面颊恰到好处地泛起微红,在烛火映照格外清透盈亮:“外伤药膏,上次我在小镇买吃食时在一间药铺买下的,药铺大夫说这药膏不仅能疗伤祛疤,也能缓解伤口疼痛,对外伤甚是有效,我想着你的腿伤严重,只怕这一路颠簸定是不好受,所以当时买下想着说不定对你的伤势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