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文月郡主按着方卿婉的叮嘱在御花园中闲逛,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免得有人问起她的病,又少不了要费一番口舌。
刚绕过假山,想着到前面的亭子去坐坐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听到有人过来,那身影转身一瞧,便笑了出来,是方堃。
少年的皮肤和其他男子相比,有些黝黑,一看就是在边境打仗之时所晒,记得方卿婉曾跟她说过,自家哥哥小时候很是白净,经常有人玩笑道,身为男儿,还真是可惜了这副漂亮模样,每次方堃听到这话都很是生气,“我是一个男子汉”,从小到大,方堃的口头禅总少不了这样一句。想到这里,文月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文月郡主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还笑了出来,让方堃很懵,右手直往自己的脸上胡抹,以为上面有东西粘着。
“没有没有,方大人不用担心。”文月赶紧摆摆手,让少年莫要过于紧张,看着少年憨傻的模样,连身边的丫鬟都忍不住扬起嘴角。
“觅儿,你去旁边等我一下。”文月朝着丫鬟说道。
“是,郡主。”很是体贴的,丫鬟从假山走了出去,守在那附近,想着若是有人来了,也可以第一时间告诉郡主,避免被人看到孤男寡女在一起聊天,反而惹来口舌。
“敢问郡主,可见到了臣妹?”方堃拱了拱手,朝文月问道,语气里不免带着些焦急。皇上和众臣们还在前殿饮酒,他见着有些皇子和别家喝多了的公子都离席醒酒去了,便也赶紧悄悄溜来了御花园,想看看方卿婉在哪里,有没有出什么事,刚才在大殿之上。事发突然,他还有好些事想问她。
“婉儿妹妹这会儿正在和皇后、娘娘们说话。”文月经常听方卿婉聊起她们兄妹的事情,知道二人关系素来很好,所以方堃开口问这些,她也是能猜到的。
“什么?”方堃的声音猛然加大,“那妹妹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文月郡主语气不明,随后猛地上前一步,贴近方堃道:“方兄想说婉儿妹妹岂不危险?在宫中这样说,被人听到了可不妥哦。”
方堃从小到大除了自家妹妹,还是第一次跟别的女子贴的这么近,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少女的个子正好到自己的肩膀那里,一低头,刚巧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自己妹妹的温婉俏丽不一样,少女更有一种爽朗的美,还有一种书香韵味,想必是从小在书院长大的缘故。
“唔……是,是在下失言了。”在少女的注视下,方堃一个不稳后退两步,赶紧拱手说道,整个脸红到耳稍,少女倒是忍不住笑起来,这人,也太不经逗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放心吧,别看婉儿妹妹是初次进宫,但她可比你我厉害多了,若是有人想找她麻烦,定是少不得会吃亏的。”少女侧过身,看向远处的天边,“我可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之处。”
说完,半天没有声音响起,文月扭头看向方堃,只见他双手背在背后,一张好看的脸看向远方,像是发呆,但少女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一份内疚。
“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半晌,男子开口说道,“将她一人放置在豺狼虎窝,如今她越是厉害,我就越是自责,明明她这个年纪,每日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平日里,文月最是看不得男子叹息伤怀,在她眼里,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问题没法解决,但今日看到方堃的模样,她的心中却不由得生出一份心疼和不忍,微微叹息之后,她沉默了一下,接着用很是明朗的语气说道:“方大人此言差矣,虽说男子天生就该保护女子,但像我们这样的家世背景,若是能有一份自保的本事,那也是千金不换的。”
男子听到少女的话,惊诧地看向少女,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女子的身上撒着金光,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温暖,她接着说道:“如果像你所说,终日只管开心,那难不成被女子欺负落了面子,还得跑回家找家中爷们来报仇?况且,哪家女子不嫁人,没半点本事,出阁之后又当如何面对暗潮汹涌的后宅?想必现在的笑意在那时就会成为血泪。”
“就拿我来说,若不是遇到了婉儿妹妹,想必早已嫁给了那恶人,说不定早就死于非命了。”女子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让人无比意外的话语,好看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和庆幸,不知为何,方堃突然想把眼前的少女揽入胸口,告诉她,不要怕,他会保护好她。
一阵寒风吹过,理智战胜了情感,方堃咳了一声,不自然地问道:“郡主为何这样说?”
女子笑道:“你知道我跟婉儿妹妹是如何认识的吗?”方堃摇摇头,女子道:“第一次见到婉儿妹妹的时候,她就被人欺负了,那天……”
原先避开人群求得清净的女子,原本想找到自家妹妹的男子,不知为何,那天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站在御花园中,聊了很久很久,从两个女子如何相识相知聊到男子如何在边境前破了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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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娘亲竟是?
直到丫鬟前来提醒:“郡主,听宫女说各家女眷准备回去了。”
两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
“方大人,以后,我也可以和婉儿妹妹一样,叫你兄长吗?”离别前,文月郡主略微有些害羞的问道。
“当然可以,若郡主不嫌弃的话。”方堃摸了摸脑袋,憨憨道。
“那我先走了,放心吧,我会去找婉儿妹妹一起离开的。”郡主挑唇一笑后,便随着丫鬟一起离开。
男子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随后在原地站了会儿,这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未央宫里,方卿婉刚换好宫女送进房间的衣服出来,便见着云妃娘娘直直上前拉住她的手,很是激动地问道:“孩子,你……你的母亲闺名可是心月?”
心中一惊,方卿婉手下猛然用力,握住云妃的手说道:“云妃娘娘可是认识臣女的母亲?”
“孩子……”云妃的眼中已泛出泪光,拉过方卿婉便将她抱入怀里道:“按理说,你该唤我一声干娘啊。”
“干娘?”方卿婉一怔,当初自己在宫中虽与云妃打过交道,但毕竟她深居简出,向来不喜争斗,若要说二人如何会有这样一层关系,她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屏退侍女,云妃将方卿婉带入内室之中,这才缓缓开口,说起自己与月娘,也就是方卿婉的母亲当年的事。
二十六年前,云妃和月娘皆为南方小城的富庶人家之女,因祖上关系向来不错,因此她们二人也是日日身影不离,一起度过了最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想到的是,五岁那年,家乡发生了洪灾,一夜之间,无数人流离失所,家中的产业也被流民强盗悉数抢走,更悲惨的是,洪涝之后便发生了瘟疫,除了她们几个逃出来的小孩子,其他人全部殒命。
就这样,云妃和月娘跟着其他的孩子一起,一路逃难,终日以讨饭为生,好在后来,她们遇见了红莲派的紫菱师尊,师尊见她们天资不错,便将她们几人带回了红莲山庄,在那里,她们一起学武练功,和以前相比,日子虽苦了些,但总好过讨饭,再加上在红莲派里,只要能打过守门师伯,也算是有了自保的本事,之后便可随时下山,从那时起,云妃和月娘便约定,定要让自己快些变强,然后二人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月娘向来聪颖,自小便是如此,很快,她便成了师门中很是厉害的存在,就连师尊都有意让她以后接替红莲派掌门之位,奈何月娘天生不愿被拘束,便一口回绝师尊,非要自己去江湖中闯荡。
原本她已然可以下山,但为了等云妃,她便留在山庄之中随毒孤师伯学习医术和用毒,也是因此,在十四岁那年,她遇见了一个男子,改变了她一生的男子。
男子是受了重伤,在山门脚下被发现的,正巧躺在月娘采药归来的途中,对于学医之人来说,遇到这样的事情,出手相救是必然的。
将男子带回山庄之后,月娘便将其安顿在自己的倾月小筑之中,照料了将近大半个月终于才算抢回了男子的半条命。谁料那男子刚醒,便要立即离开,说是自己还有重要任务在身,攸关无数人性命。
思虑再三后,月娘便跟云妃约好,说是她先陪男子下山去,三月一次的出山对战近在眼前,这次云妃定能过关,待她送男子下山后,便在山下小城等云妃,到时二人再做汇合。
就这样,云妃亲自送月娘离开师门,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次一别,竟再也没有相见。
那次出山对战前一天,云妃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又三个月后,她才终于过关,可下山后她并没有寻到月娘,再后来便是无意中遇到了皇上,二人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她也就入了宫,自此,二人彻底断了联系。
“孩子,”云妃娘娘握着方卿婉的手叹了口气:“你可知我是如何认出你的吗?”
“我看你的第一眼,真得惊到了,你长得跟你娘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但你毕竟是宰相的千金,我又何尝敢往那处想,直到我看到你头上簪着的,竟是冰月簪,这冰月簪是你娘亲手做的,可以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拍了拍方卿婉的手,云妃继续说道:“还在山门之中时,我跟你娘就曾畅谈起未来的日子,当时我们就约定后,等以后遇到了良人,成亲生子后,便要做对方孩子的干娘,若二人生得的都是女子,便让孩子结为异姓金兰,若生得是一男一女,那便结为夫妻。”
“干娘。”听完这些故事,方卿婉的眼泪直直往下掉,没想到云妃和自己的母亲竟有如此渊源,更遗憾的是,两人姐妹情深,可偏偏一人入宫,一人嫁进了相府,明明都在京城,可竟再也没有相见。
“哎,好孩子,莫哭了。”云妃拿起手帕,一边轻轻为方卿婉擦拭眼泪一边道:“待会儿红着眼出去,别人看到了,定说你来未央宫受了委屈呢。”
方卿婉忍不住笑道:“干娘竟还打趣起婉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