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淮瑾读书专心,却也不是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他进京得晚,自然比旁人要消息闭塞,所以也就和孙高明走得近了一些,偶尔和他出入酒楼或者诗社这等文人聚集交流的地方,能得到些关于春闱的消息。
今日孙高明来,神神秘秘告诉杨淮瑾一个事,说近日学子之间流传一本集注,读过的人无一不惊叹万分,感慨写书的人定是文坛大家,见解独到犀利,使人醍醐灌顶。
这本集注在学子间传得神乎其神,就是价格十分昂贵,一本要五十两银子,大多数人都不舍得花这么大价钱买一本书。
孙高明问杨淮瑾想不想要,他有路子可以尽快拿到,又说若杨兄觉得价格不合适,他也可以自己买了,誊抄之后借杨淮瑾一阅。
杨淮瑾正皱眉寻思呢,杨淮烨先替他开了口,虽未立刻拒绝,但也没同意。
杨淮烨自小就在各种鱼龙混杂的场所里游荡,心眼子比莲藕还多,孙高明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事有古怪,自然不肯让他二哥蹚这浑水,和孙高明东拉西扯聊了一半天,寻了个由头就把人请出去了。
听完杨淮瑾的描述,容钰也觉得此事不妥,先不说这集注究竟有没有问题,单说这东西在会试前几天冒出头来,很明显就是针对科举来的。
大周对科考一向严厉,押题猜题都不允许,漏题更是掉脑袋的事,但凡和科举舞弊沾上一点边,从上到下得死一大片人。
“此事还是慎重些好。”容钰劝告杨淮瑾。
杨淮瑾点头,和杨淮烨对视一眼,杨淮烨歪着闹袋,翘着二郎腿,冲他哥眨眨眼,意思是,“我说得对吧”。
杨淮瑾无奈一笑,他本来也是相信杨淮烨的。
容钰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书中关于科举舞弊的事情也没有描写,想来这一块剧情应该是没出什么大问题。
从杨淮瑾那出来,容钰并未立刻回王府,而是在外面转了转。自打过了年,他一直都被卫京檀关在王府里,许久没有出过门,快憋坏了。
于是他让卫五驾车在御街上多走走,可半路却被一个奴仆打扮的小厮拦住了车架。
卫五和那小厮交涉一番,回头对容钰道:“公子,他说他家主人有请。”
容钰问:“谁家的?”
那小厮低声答:“您去了就知道。”
这下容钰倒是有些好奇,有卫五在,他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当即允了下来,跟随小厮一路来到最近的酒楼,径直上了三楼的一处隐秘包厢。
听到脚步声和轮椅声,包厢里端坐的人缓缓转过头,是一位头戴纱帽的妙龄女子。
容钰挑了挑眉,不等他问话,女子便站起来委身行了个得体的礼,自报家门,“永安侯府陈菱儿,见过容三公子。”
“离晦……我膝盖疼。”
酒楼里有弹唱的歌姬,婉转动人的琴声悠悠飘进包厢里。
墨书弯腰在容钰耳边说:“是永安侯府的五小姐。”
容钰微微颔首,姑娘的闺名他没听说过,但一听见永安侯府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包厢里很暖和,容钰冲墨书扬了扬下巴,墨书了然地解开容钰披风,放在臂弯里托着。
陈菱儿又道:“春喜,给容公子倒茶。”
一旁立着的侍女上前两步,给容钰倒了杯暖茶,“公子请用。”
这侍女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是一个小丫头。容钰便想起墨书跟他说过,面前的这位五小姐去年才及笄,满打满算,今年最多十五岁。
要是放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可能还在上初中呢。
容钰没喝茶,笑吟吟开口,“五小姐请我过来,不怕被人瞧见?”
毕竟如今京都这些世家贵族可都知道,永安侯府有意和容家结亲。当然这后半句容钰没直接说,但陈菱儿也心知肚明。
陈菱儿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今日冒然找公子前来,是想和公子做个交易。”
容钰挑眉,“和我做交易?你不怕我?”
这满京都的千金小姐,见了他容钰都得绕着走,生怕哪里不对劲惹着他,蹭得一身腥,指不定背后还得忒一声晦气。这陈五倒是胆大,主动找上他。
陈菱儿憋了一会儿,“不怕。”
容钰“嗤”一声,还不怕呢,不怕吭哧这么长时间。
眼瞧着陈菱儿的身体肉眼可见紧绷起来,容钰也没再使坏吓唬她,手指在桌上随意点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陈菱儿沉默下来,握着茶杯的手指不断摩挲,指尖越来越用力,隐隐发白。片刻后,略显紧张但格外坚定的嗓音从纱帽后传出,
“我不想嫁给你。”
容钰敲桌的动作停下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隔着纱帽,看不清对面男子的神情,陈菱儿不知道容钰有没有生气,面对京都大名鼎鼎的“玉面修罗”,她心里其实还是忐忑的,但她更怕嫁给他。
容家不是好去处,上面有佛口蛇心的继婆母,下面有事事压容钰一头的二哥,大姑子又和离在家,容大人似乎也不喜爱容钰。
不光是容钰本人名声坏,光看这一大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嫁过去怕是要天天唱大戏。陈菱儿不求嫁个高门显贵之家,只求夫家安稳平顺,能让她好好度过后半生。
轻轻吸了一口气,陈菱儿继续道:“我知道公子也不想娶我,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满意这桩婚事,何不拆了它?”
容钰却慢悠悠道:“你怎知我不想娶你?听闻五小姐绣艺一绝,一丝一线栩栩如生。如此贤良淑德,我为何不娶?”
这话可把陈菱儿吓了一跳,她在家中是庶女,常被头上几个嫡姐欺压,故而一直小心藏拙,不敢冒头。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她绣工好,容钰这个外男是如何得知?
陈菱儿心思百转,眸色惊惶,心道这人果然不可小觑,下意识有点后悔冒然来找容钰了。但她还有杀手锏,不怕容钰不答应。
她喝了口茶水,压下狂乱的心跳,轻声道:“万寿节当夜,我和春喜出府游玩,曾亲眼看见一戴面具的男子骑着马从御街驶出,怀中还有另一个男子。”
见容钰没说话,陈菱儿顿了顿,又道:“隔日嫡姐在家中闲谈,提起容三公子当夜提前退席,再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