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看了眼宫人身后的小轿,“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容钰其实很一直很困惑,太子到底为什么对他另眼相待。
若说是为了天子印,那太子实在不必亲自接近他,毕竟柳云柔就在他院子里,况且她待了这么久仍然一无所获,太子也该死心了。
那要说为了别的,容钰实在想不通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太子。
容钰摸不着头绪,但这不妨碍他接受太子的好意,有轿子坐他当然不愿意吹冷风。
皇帝在集英殿宴请百官,接受祝贺。
外邦使臣和本朝官员依次为皇帝献上贺礼。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容钰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困了。
就在仪式结束,众人准备落座之时,门口宣读拜帖的太监高声喊道,“淮南王到”
一瞬间,全部声音都安静下来,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殿门口。
“哒、哒、哒。”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身姿笔挺修长,穿一身浓墨般的玄色衣袍,暗青色腰带系在劲瘦腰间,长发用黑色布条束成利落的马尾。
狰狞的狼首面具遮盖住他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狭长晦暗的双眸,宛如深不可测的渊潭,神秘而幽冷。
男人一步步朝着皇帝走去,周身萦绕着凛冽的杀气,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浸染出来的,令人心生畏惧下意识后退,又忍不住将视线黏在他身上,窥探面具底下的真容。
容钰的位子就在靠门边的那排,眼瞧着淮南王从他跟前经过,目不斜视,一步也没有停顿,就仿佛他和这满大殿的人一样,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容钰垂了垂眼,面无表情地握紧手中的酒杯。
淮南王不疾不徐地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地,递上一个盒子,冷沉的嗓音打破大殿的寂静,“臣魏京檀给皇上祝寿,特献此礼,祝皇上福寿天齐,愿大周国泰民安。”
宴席的另一侧,容玥死死盯着殿中的男子,在听见男子的名讳时,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之中,眼中闪动着畏惧和恨意。
太监接过那方方正正的礼盒,在皇上的授意下打开。
“啊!”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太监惊叫一声,手一抖,一个圆滚滚的黑色物体掉落在地上,咕噜咕噜向远处滚去。
“嗬!”
“我的天!”
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惊呼,那赫然是一颗人头,黑色的血痂糊满了头颅,发丝黏成一团,几乎看不出人样。
“这是淮南最大起义军首领的项上人头,臣特地斩了献给皇上,好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真龙天子,与天子作对,便是这个下场。”
男人语气平静,好似这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斩杀一个有着数万部下的起义军首领,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平常。
只是他虽然语调平平,暗色的瞳中却有一抹桀骜涌现,好让人知道,他并非表面那样内敛沉稳,而是有几分张扬在里头。
一些城府深沉的老臣察觉到这一点,心中的忌惮便褪去许多。想来还是个毛头小子,年轻气盛,容易拿捏。
皇帝沉沉地望着他,眼中波云诡谲,半晌,大笑道:“好!不愧是朕亲封的淮南王!”
按理说,万寿节这一天是不宜见血的,但皇上都笑了,底下的朝臣便也跟着笑。
大殿上霎时奏起祥和曼妙的乐曲,美丽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
众人举杯欢饮,互相祝贺寒暄,脸上都挂着笑。唯有两拨人不太高兴,一拨是南越使者,一拨是西夏使者。
本来听说镇远将军被大周皇帝杀了,他们心中还暗自窃喜,欣喜于大周失去一员猛将。可谁知刚走了一只猛虎,又来一头狮子,虽是年轻了点,但同样悍勇无比,不容小觑。
两国使者对视一眼,神色皆有些凝重。
南越国此次派来的使臣中,有一位是南越国的六王子。这六王子对国家政事一概不感兴趣,唯一爱好就是美人,此次求着南越皇帝让他来,就是为了一睹大周的美色。
“这大周的美人也不过如此。”南越六王子看着场中跳舞的舞姬,失望地咂了咂嘴。
他端起一杯酒,兴致缺缺地靠在椅子上,随意环视一圈。忽然,他目光顿在某一处,瞳孔慢慢放大,手中的杯子滑落在身上也无暇顾及。
旁边使者问他,“六殿下,怎么了?”
“美人,美人。”六王子喃喃自语,随即拉住他,指向角落那处,“他是谁?”
那使者早在驿馆便调查过大周的朝廷重臣,因此辨别片刻后答,“是大周礼部侍郎容修永的嫡子,容钰。”
六王子怔怔地望着容钰,“想不到大周还有如此绝色美人。”
使者想了想,补充道:“这容钰是个双腿残疾的残废。”
六王子闻言目光大胜,舔了舔嘴唇,满脸淫邪之色,“残废好啊,残废更好玩了。”
场中注视容钰的人又何止南越六王子一个,在容钰身边的席位,许多人都遮掩着悄悄看他。只因他太过耀眼,倒也不是没有旁人穿红衣,但容钰的美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
如今一袭金红色的繁复长袍更是将他衬得贵气逼人,苍白的双颊因饮酒而泛起红晕,像涂了胭脂般艳丽,桃花眸中水光潋滟,宛如蒙了层雾气的琉璃。
他举杯畅饮,动作潇洒而自得,酒液将嘴唇染得饱满晶亮,偶有一丝液体顺着嘴角淌下,随着喉结的滚动而蜿蜒向下,没入交叠的衣领。让人升起想帮他擦一擦的冲动,又想尝尝那酒的味道是不是真有那般甘美。
一缕乌黑发丝垂落在脸侧,容钰随手拨开,手掌撑住脸颊,歪着头,眯着眼,殷红的唇边勾起迷醉的笑意。
醉玉颓山。
看见他的人脑中无不浮现出这个词语。
他们讨厌容钰,却又无法不被他吸引,因此只能偷偷窥视他,瞥见那一丝就令人心动的风情。
容钰对这些人或肮脏或复杂的心思浑然不知,只顾着跟面前的酒较劲。这次的酒跟上一次宫宴的酒不同,但味道同样美妙,容钰已经喝了半壶了,还是觉得上瘾。
墨书劝也劝不住,无奈只好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