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地起身,低头称是。

出了门,右将军快走几步来到姜齐身边,小声问:“你看见了是吧,信上说什么了?”

左将军也相当好奇地凑过来,“究竟是何事让世子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还让他们回去休息,以前卫京檀可不会说这种好听的话,分明是赶人吧!

姜齐看看他们俩,嘴皮一张,神神秘秘地吐出三个字,“世子妃。”

两位将军震惊,“咱们世子都有世子妃了?!”

“当然了,是个绝世美人。”姜齐瞥见左将军僵硬的表情,知道对方一直有意把女儿嫁给世子,于是戏谑着补充,“而且家财万贯,随随便便送世子个礼物,一出手就是九千两黄金。”

“多少?!”右将军差点喊出声,姜齐把他嘴捂住,“叫什么!”

右将军连忙摇头表示不喊了,让姜齐松手。

右将军比左将军年纪小,和姜齐差不了几岁,性子也要更加活泼。

见左将军失魂落魄地走了,他摇头道:“老陈就是想得太多,他那女儿才十四,还未及笄呢,哪就着急嫁人了。”

不过想起姜齐的话,他啧啧称奇,“真那么好?谁家的姑娘,一定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吧。”

姜齐想了想,“是大户人家。”但不是姑娘。

右将军满脸艳羡,一直忙着打仗练兵,他还没娶妻呢。说着他又挤挤姜齐肩膀,揶揄地问,“那世子妃信上说了什么,我说世子怎么笑得像花儿一样。”

“当然不能告诉你了。”姜齐把嘴一闭,说什么也不开口。

怎么说?难道告诉他,世子妃给世子写情诗,说被窝好凉,你快回来给我暖床。

姜齐龇牙咧嘴地打了个哆嗦,他还要命呢!

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屋内烛火轻轻摇曳,在卫京檀脸上映出明暗交替的光影。

卫京檀将那张字条细细抚平,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纸条上染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掺杂着细微药香。卫京檀将字条放在鼻尖轻轻嗅闻,这是容钰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曾在几个月前还搂着这香味的主人入睡,如今却恍如隔年。

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卫京檀便在脑海里浮现出容钰坐在桌前垂头写字的场景。也许容钰写完这张字条,会用手指轻轻抚摸,因此将指间的药香沾染其上。

就像此刻他这样,卫京檀用指腹留恋地摩挲着,仿佛就能感受到容钰残留其上的体温。

纵然字言寥寥,卫京檀仍能从字里行间品出容钰难以言说的想念。

他的小少爷是一贯衿傲且不羁的,他不会直接说我想你,而是要用轻浮甚至挑逗的语气暗示你,我的床很凉,你什么时候回来。

卫京檀心头滚烫不已,又觉万分欣喜。

不过容钰要表达的当然不仅于此,卫京檀在两日前便收到卫五的传信,信中将如何刺杀顾越泽,以及镇远将军又是如何发狂乃至被诛的细节一一说明。

卫京檀记得,曾在京都时,容钰送了他一柄锋利的枪尖。那一天容钰也告诉他,如果有朝一日除去顾越泽,他会送他另一份大礼,保证他喜欢。

卫京檀恍然大悟,怔愣片刻后,将字条捂在心口低笑,狭长的双眸里笑意如同银星般璀璨。

或许他不用再因接近容钰的目的不纯而感到卑劣和内疚,或许容钰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容钰才跟他许下这样的交易。

镇远将军的结局,就是容钰送给卫京檀最大的礼物。即便卫京檀没有亲手替他除掉顾越泽,这似乎与原来承诺的有些出入,不过他还是履行了诺言。

卫京檀都能想象到,倘若此刻他站在容钰面前,他的小少爷一定会一边骂他没用,然后一边嫌弃地开口最大的麻烦我替你解决了,你动作快点,早日回来。

他何德何能,有幸遇见这样一个宝贝。

卫京檀把字条放在唇边亲吻,然后珍而重之地揣进心口。他重新戴上狼头面具,眼孔中漆黑双眸凛冽如电。

还是不够,还是太慢了,他要重新制定一份计划,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容钰身边。

**

十月底,京都下了第一场雪。

墨书掀开厚厚的门帘,从外头走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对倚在榻上看书的少年道:“哥儿,田庄的李庄头来了。”

容钰“嗯”了一声,由墨书把他扶起坐着,往腿上盖一张毛毯。

随即墨书向外吩咐一声,李庄头便走进屋,他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庄稼汉,脸上带着经年累月的沟壑,穿一身破旧棉衣,举止上有些局促。

墨书给他看座,李庄头却不肯,执意跪在地上。

“东家,咱们赶在下雪前,把所有冬小麦都种下了,秋天的粮食也都收好了,只等着东家让人去拉。还有今年的、今年的……”

容钰微微把书放低,两只眼睛从书顶上露出来,看向李庄头,“什么?”

明明已经入冬了,李庄头却好像很热一般,脑门上都冒出了汗,他也不敢擦,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容钰,期期艾艾道:“今年的租子,东家可否少收一成?”

见容钰不开口,李庄头急忙道:“半成、半成也行!”

容钰还是不语,李庄头实在没办法,面如土色好似绝望了一般,“东家,今年收成实在不好,六七八三个月都没下雨,九月又赶上大涝,庄稼又是旱又是淹,产出的粮食比去年少了三成不止。若是按照去年收七成,这剩下的三成粮食分给佃户们,大家是真的活不下去啊!”

容钰这才明白李庄头的意思,他在记忆里翻了翻。

原来杨氏留给他的田地都是租给佃户们种的,他作为东家提供种子、耕畜和农具,到了秋收时,地里产出的粮食要收取七成作为地租,余下的才是佃户们自己所得。

不仅他一家是这样,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地主收租都是七三分,甚至有严苛的都不给提供种子耕牛这些。

啧,饶是容钰缺少同情心,算了一下这笔账后,也难免觉得地主心黑。

“既如此,那今年就收五成半吧。”容钰一边翻书,一边慢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