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春光怡人,正午的日头当?空射下,站久了却让人后?背生汗。
小娘子坐在树荫底下,手里拿着罗扇,身?板子挺得?笔直,双颊因长时间的舌战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乌黑的瞳仁望过去?炯炯生辉,精神?劲儿十足。
再瞧对面,主子奴才站了一堆,耸拉着脑袋,脸上均是一团菜色。
哭过闹过,就是说?不过。
小娘子凭一己之力?,成功地?舌战数人,谢劭适才的困意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突然生出了庆幸之心,庆幸这样厉害的小娘子是他家的,同自己是一伙的,又暗里告诫自己,今后?若没什么事万万不能惹了这位小娘子,比起适才她的一阵唇枪舌剑,先前对他已是口下留情。
“都?没有异议了吗,那就这么说?定了,二房不再设账房,大家回去?后?相互转告,免得?白跑一趟。”终于想起了坐在旁边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吭的正主子,小娘子回头征求他的意见,“郎君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挑起上眼睑,把里面那双眼睛撑得?更为明亮,面上含着微笑,眼珠子却装着乾坤。
仿佛他只要一反驳,她便有成千上万句的话语等着他,一个回答不当?,下一个,他便会成为对面那堆人中的一员。
凭他纨绔的名声,他要引火烧身?,小娘子今儿铁定不会饶了他。
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
细细琢磨,小娘子说?得?挺有道理,自己有多?少便花多?少吧,不能再惯着。
人是他留下来的,钥匙也是他主动交的,如此贴心替他操心管家,他应该感激,更应该给她信心,捏了一下眉心,决定给小娘子撑腰,“三奶奶说?了算。”
可喜可贺,他还算有救,不然她今儿一番功夫还真是白费了,为了奖赏他,温殊色拿起案上的一块米糕,凑过去?亲手递到了他嘴边,“郎君英明。”
这一亲密的举动,总算让一众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三公子已经?不是原来的三公子了,他被美色迷晕了。
大夫人正焦灼,盼着碧云回来传话,便见大娘子二娘子二奶奶齐齐丧着脸,挤进了屋子。
几人把温殊色在游园的所作所为,一字不漏,全都?传达了一回。
说?得?绘声绘色,大夫人听得?直吸气,气血一阵压过一阵,两眼蹿出火花,尤其是听到二娘子说?,“三哥哥就跟着了魔一样,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老三同意撤走?账房?”
二娘子嘴角一噘,“可不是吗,三哥哥说?,以?后?二房一切都?是三奶奶说?了算。”
这还得?了。
那老三之前是府上最好说?话的人,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十足的败家子,但也因此他格外的大方,几乎每次开口,都?会有求必应。
先前知道二爷和二夫人要回泉州时,大夫人还松了一口气,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居然要把账房撤了。
撤了,大房的开支从哪儿来?
大夫人眉心跳得?慌。
那温家的二娘子,她之前经?常听温家大夫人背后?议论,说?也是个败家子,大把的银子往外扔,起初得?知老祖宗不惜装死,最后?却换了这么个玩意儿,心头还痛快,如今看来,是她没把其中利害想明白,温家大夫人之所以?抱怨,不就是因为那温二娘子没把钱用在他们身?上。
如今回过神?,为时已晚。
再说?那老三,温二娘子的姿色本?就在大娘子之上,男人说?到底不就是个图色的东西,为了哄女人开心,什么不能答应。
钱在人家手上,人家说?不给就能不给,大夫人两边额角不住地?跳,人也如同抽干了气儿,歪在软塌上正想着怎么补救。
这关?头,大爷却派了小厮回来同她要银子,“今儿夜里老爷在白楼设了宴席,宴请几个部下同僚,让小的来找大夫人取些银钱过去?。”
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哪儿来的银钱?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们大房没银子了,老三被狐狸精灌了迷魂汤,谢家的金库,全让狐狸精叼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厮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愣愣地?站了一阵,只好空手而归。
谢大爷今日放走?了裴大人后?,便去?了一趟靖王府,知道周邝会闹,先同周夫人禀报,“马车属下已经?搜了,里面没人,若再继续搜下去?,惹怒了他,硬碰硬于王爷也不是好事,属下以?为,已经?过了一夜,人怕是早就送了出去?......”
“副使这话非也。”话还没说?完,周邝风风火火地?从外进来,一声打断,“昨日一出事,我立马让人封住了城门,路过的马车挨个排查,夜里追了一夜,追出了???凤城边界,已问过那里的人,都?说?没见到可疑的马车,不用想,人定在他裴元丘的车上。”
周夫人端坐于榻上,眉目虽也带了几分愁绪,却并没有过多?的慌乱,转头看了一眼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周邝,没好气地?道,“还好意思?说?,谁惹出来的事?”
周邝对谢副使放走?裴元丘一事很不满,不顾周夫人的斥责,继续道,“他裴元丘早年弃发妻,跑去?东都?娶了高门王氏之女,高攀得?势后?,做到了今日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谁不知道他的夫人王氏同当?朝右相的夫人乃亲生姐妹,右相又乃当?今国舅,其中关?系不难理清,周边几个叔伯的下场,足以?说?明太子殿下要削藩,如今轮到咱们头上了,他裴元丘这趟回来,便是为了揪住我们的把柄,即便没有兵器库这出把戏,他也会想出其他办法,副使心中应该比我更明白,今日贸然放他离去?,此举实?属欠妥。”
自从靖王来到凤城,便对谢家大爷青眼有加,从侍卫一路将其提拔到副使。
这么多?年还从未对他说?过半句重话,今日却被世子当?着周夫人的面训斥,谢副使脸色有些挂不住。
周夫人察觉了出来,斥道,“胡闹!不放他走?,难不成把人给扣在这儿。”
“有何不可?”周邝急了眼,“此处乃父王的番地?,他若真存了坏心,孩子一刀割了他的脖子,让他永远都?到不了东都?。”
王妃和声反问他,“要了他的命,不就正好给了旁人构陷你父王的铁证?”
“若是做了此等打算,自有可以?圆说?的说?辞。”
见他这副誓不摆休的架势,周夫人只好同谢大爷道,“副使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谢副使也没继续留,拱手道,“属下先告退。”
人刚退出去?,周邝便一屁股坐在了周夫人身?旁,一脸愤然,“副使今日是被裴元丘的话所迷惑了,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一说?起大公子,副使就如同被蛇捏了七寸,那东都?的官就那么吃香?是我父王亏待了他,还是嫌弃父王给的银钱少了?比起谢仆射和谢兄,这位谢家大爷当?真提不上台面......”
周夫人听他发完牢骚,才搭腔,语气平静,“人性如此,人立于世,本?就是被利益驱逐,有何之错?”
周邝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平复才下来,“多?亏谢兄提醒,让我立马派人去?往东都?,先同陛下请罪,母亲意下如何?”
他回来便是同周夫人商量,谁去?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