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根据牧汉霄最终抵达的目的地来看,他的「没想好」的确所言不虚。他在从裕市出发,不眠不休开车独行整整1500公里,一辆车从黑夜跑到白天,一口气不歇高速飙到了最南边的海岛城市才停下。

谢鸣差点以为自家老板疯了。然而一天后牧汉霄就如无事发生地回到了裕市,他行此异常之举的原因、他去了哪里、他的心情,没有任何人知道。那1500公里的高速独行就像牧汉霄按部就班的日夜里一抹荒唐的裂痕,他随手将那裂痕抹去,发生过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他可怕的精力令工作上的下属与合作方叹为观止,也让谢鸣倍感担忧。

有时他感到牧汉霄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去将他的所有行为嵌进一个火烧的模具里。

他生来就是为了守护牧家。一旦他的任务完成,他的生命就结束了。

他何时能再次回到那个能够让他停留的港湾?

牧羽在美国留学的某一年冬天生了场病。那年美国东北部气候异常,降雪量超过200毫米,积雪超过半个成年人高。大雪覆盖了新年来临的街道,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自小时候落湖后,牧羽就变得受不得寒。他的心肺难堪风寒侵扰,在雪天里出入几次学校和家后,人就病倒了。

李冰从住处赶去牧羽家,路上开不了车,只能背着包一步一个雪坑往牧羽家里走,等到得牧羽家附近,他的浑身已扑满雪子。

费尔早早给牧羽家里囤够了食物,此刻正清扫门前的积雪。李冰进屋去找牧羽,房子里开足了暖气,李冰上楼进牧羽房间,牧羽正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咳。

牧羽发烧了,咳得脸晕红,嗓子哑说不出话。范恩、陆豪和霍诗音恰巧都回家探望亲人,雪下得太大,航班全部取消,牧羽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生病了,免得他们干着急。

鉴于牧羽常年不稳定的身体状况,他的家里就有一套做身体检查的医用设备。李冰给牧羽做了检查,感到牧羽这次病得比之前要严重。

他给牧羽服下了药,下楼拿起自己的包出门。

他对费尔说:“牧羽情况不大好,明早如果他没有好转,我们得带他去医院做肺部检查。”

费尔点头。他把门口和院子里的雪暂时铲干净了,进屋去给牧羽做吃的。

出于雇主的需求,李冰将牧羽的病情以文字形式告知了远在大洋那一头的牧汉霄。

他偶尔会疑惑这两位兄弟之间奇怪的关系。他对待工作一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这三年来,牧羽对待他渐渐就像对待朋友一般,有时也与他说说话。

牧羽在他面前从来不提牧汉霄这个人,也不提牧家,好像整个牧家在他眼里不存在。

这种漠视稍显刻意,如果不是自己与费尔是牧汉霄亲自找来被安排到牧羽身边的,李冰差点真的以为牧羽是被他的家族所舍弃的那一个。

然而这些年来从他所了解的牧汉霄对牧羽的关注程度来看,牧羽仍被牧家的这位核心人物牢牢地掌握着一切,即使相隔重洋;

即使这位兄长仿佛永远都坐在高处的阴影中,不言语地注视着他的弟弟。

夜里李冰给牧羽输液,牧羽白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换过一次汗湿的睡衣,高烧不退。

他之前咳得厉害,吐过两次,吃药输液后才勉强好些,恹恹地睡在床里,瘦削的手背上打着点滴,额角的发尾湿成一绺一绺,像只没精打采的猫。

他不见好转,李冰想带他去医院,牧羽烦躁得很,拒绝去医院。他犟起来李冰没办法,只得开了费尔的车回诊所去拿药和输液袋。

回来路上雪又大了,一场大雪后,许多地区停电,商铺关门,雪盖得国会大街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丝新年的气息。

白天牧羽又吃过药,稍微好转后勉强起床吃了东西。自他生病,费尔和李冰就在他家暂时住下,天气这么恶劣,他又生病。万一要是停电或是雪埋了前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冰听说牧汉霄正在来美国的路上时,差点以为费尔也会开玩笑。然而费尔已换了衣服和鞋,准备出门开车去机场接人。

他吃惊问费尔:“牧先生坐飞机来?”

费尔嗯一声。

李冰说:“这么大的雪!”

航班都取消了,老板竟然在这种天气里还要赶过来?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有公事,李冰尚且能理解,如果只是为了牧羽...

牧羽在房里有气无力地喊他,李冰很快进去,牧羽咳得嗓子疼,得喝药。

他病得疲惫不堪,白天还醒了一会儿,一到晚上就昏昏沉沉地睡,药物作用令他渐渐平息一些,咳嗽着睡着了。

费尔在晚上十点左右回到牧羽的小别墅。李冰闻声下楼,只见费尔已自去换衣服换鞋。

而他们的老板走进客厅时一身浓重的寒意还未散,牧汉霄的肩头落着点雪,他脱下大衣,连随身行李都没有。

李冰低声开口:“牧先生。”

牧汉霄接来费尔递过的暖毛巾擦了擦手,看一眼李冰,点头。他在暖风机前吹了会儿,转身上楼去。

李冰说:“昨天咳得厉害,今天好转一些,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牧汉霄上楼去,进了牧羽的房间。李冰与费尔便待在楼下,费尔去厨房准备吃食,李冰问他:“老板有安排吗?”

“没有。”费尔答:“来待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

李冰也不说话了。

楼上牧羽的卧室黑着,牧汉霄推开门进去,牧羽躲在床的角落里,人已睡着了,呼吸时带着点病意。他时而低低地咳嗽,声音低弱沙哑。

牧汉霄走过去,拖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他脱下毛衣,随手放到一边,靠近到床的时候,看见牧羽埋在枕头里的脸。

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光,他看到牧羽微皱的眉头,苍白的脸上残留生病的晕红。

他不是从前那个生病时就哭着要妈妈和哥哥的小孩了。如今他只是安静地蜷缩着,即使身体被病毒火烧火燎地折磨。

牧汉霄无声地坐上床,隔着被子来到牧羽身边。牧羽只睡了很小一片地方,他做着不安稳的梦,手背上还残留一点点输液后的痕迹。

他在输液时睡着了翻身,针管游移,在他透白的手背上留下了一点点淤青的痕迹。

牧汉霄握住他那只手,指腹抚过那点淤青的痕迹。牧羽无知无觉,药物令他的睡眠加深,感官的敏感度下降。

牧汉霄沉默地侧卧下来,一手撑在牧羽的枕边,试了他额头的温度,随后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