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 / 1)

临场信口胡诌几句家常问候,却见小晏听得如痴如醉,媛华一呆,心中极为烦闷,很快恢复如常,不动声色把信叠起,朝袖管一塞,笑问道:

“大将军快回京了吧,七月流火,不是要给大相国发丧吗?”

晏九源眼神一黯,微垂了脑袋:“应该是吧,大相国不在了,柏宫又不消停,小叔叔身上的担子重呐!”

这样的陈词滥调,媛华也听了多回,撇下不应,而是问他:

“我昨晚都忘问你了,你进宫面圣了?见着皇帝没有?”

一提这话茬,晏九云便把昨日蹊跷之处说给她听,媛华微微一笑:

“你不知道吗?你小叔叔在去晋阳前,可是立了回大功。”

“什么?”晏九云满脸的稀奇。

“他抓了批乱党,多为元氏宗亲,也有朝中要员,我问你,小皇帝是不是被拘着不在太极殿呀?”媛华娓娓道来,秀眉挑起。

晏九云一摸鼻子:“的确如此,你怎么知道的?”

媛华脸上顿时淡漠下来,把目光一调,看向窗外:“全邺城都知道,乱党被烹杀于东市,这里头,就有我卢伯伯。”

晏九云呼吸一滞,眼睛使劲眨了两下,一时间,把他局促得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讷讷道:

“他,他怎么跟乱党闹一块去了……”

不想媛华却还算平静,一回眸,眼中连丝悲伤的影气儿都不见:

“那是他要走的路,谁也没办法。”

她这态度,晏九云也瞧得纳罕,不大确定地问她:“你不伤心不恨大将军啊?”

一记冷眸随即看了过来,晏九云怕她恼,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

没想到媛华忽又敛了颜色:

“到底是故人,我伤心是人之常情,只怕,你小叔叔那个多疑的性子,哪天就把我也给烹了!”

说的晏九云脸色刷的一白,不由摇起脑袋:“不会的,你都不恨他了,好好过自己的,他杀你做什么?”

“那谁知道他杀我做什么,”媛华一笑,把个帕子一缠,“我不恨他,就怕他觉得我恨他呀!”

说完,见小晏还想争辩,伸手往他唇上一按,露个轻松笑意:“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走后,你二叔叔对家里照顾的很,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去他府上谢个礼?”

这么一提议,晏九云焉有不应的道理,喊来人,备好车,就朝晏清河的双堂来了。

车一停,晏九云从马车里钻下来,把媛华一扶,两人这就要拾阶而上,“砰”地一下,晏九云肩膀后头挨了颗石子,冲劲不小,他反手一摸,一转身,墙角那闪出个大模大样的身影来,把个侍卫给做的弹弓一别,冲他一笑露齿:

“小晏,我就说是你!”

媛华好奇一望,见是个十岁上下孩童,等他近了,那眉眼轮廓像极了一个人,她立时明白过来,这就是小晏所说的七郎,叔侄两人一会面,好一阵亲密寒暄,携手进了双堂。

可一见了晏清河,晏九云却是矜持又客气,跟他说不了几句,便再无话可说,好在晏清河有话,把个颍川这两月来的事只当闲聊一样,琐琐碎碎的,问了个遍。

晏九云纳罕,二叔叔也像个健谈的好手呀!话头这么一开,倒渐渐上了道,两人就当前情势军务军情不厌其烦地商讨起来了。

这边媛华本在偏房相候,由丫鬟陪着,温乎乎的一杯酪子摆在那儿,天本就燥,更是一口喝不下,只捡了两样可口瓜果细嚼慢咽,久等不来晏九云,索性出来走一走。

双堂规制不小,布置却简,不过后头有间小小佛堂,却出媛华意料,小丫头答说太原公常吃斋念佛,一人在里头打坐读经云云,不一而足。

如此一说,媛华就更纳闷了,看不出,晏清源这个不阴不阳的二弟,还躲起来做菩萨,她信步朝这边一走,小丫头立刻露了难色,媛华看在眼里,倒不为难人,院门敞着,只在门口朝里头瞄了两眼。

似也无甚稀奇,一转身,分明有道目光又投到了背后,媛华这回笃定,佯做不察,没走几步,往耳朵上一摸,“呀”了声,小丫头循声看她,她手还在耳朵边:

“我这珍珠耳珰不见了,快,帮我找找,是不是掉这来的路上了。”

小丫头知道她是跟晏将军一道来的贵客,不敢怠慢,忙一溜烟先跑回偏房找去。

等她身影一远,媛华毅然决然地扭头提裙进了佛堂的院子,四下一顾,还没看清楚四下什么光景,猝不及防的,就听见后头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擅闯太原公的禁地,还不快走?!”

回头一看,是个相貌极为丑陋狰狞的男人,兀然地立在眼前。

媛华险些失声叫出来,忙将嘴一捂,心口砰砰直跳,见这人虽生的丑,两只眼睛露出的眼神,却一点恶意也无,甚至,有丝温和地看着自己,顿了一顿,媛华才声线略走样地问道:

“你认得我?”

这人没应话,只劝道:“这个地方,最忌讳人来,你快走!”

媛华本提裙要走,忽的一顿足,直直瞪着他,很笃定说:

“你认得我,你是什么人?”

这人仿佛生怕她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干脆把她轻轻一搡,媛华一垂首,瞧见他左手虎口处那道遒根盘错,有点像梅花扣的疤,心头猛得狂跳,脱口而出就叫道:

“程……”

话没出口,就被这人出手掩了去。

她瞬间睁大眼,同他一对视,似乎极力要从那巨变的容颜中,寻出些往日的蛛丝马迹。

程信跟着陆士衡,有一回受伤,伤患太多,还是媛华自告奋勇亲自给包扎的伤口,小姑娘极为负责,三不五时关怀,直到伤口彻底好了,如今,待一看那疤痕,没想到一下就认了出来。

因她当时笑过一句,程叔叔的这伤口,好像一只梅花扣呀!

程信手慢慢松开来,媛华的目光,已经从确认身份,化作了疑心他变节投敌的震惊与不解,这一切,皆闪烁在那双已然开始泛红的眼睛里。

“我有我的打算,”程信一下读懂,却不愿跟她解释,只此一句,把人朝外一推,压低声音迅疾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