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世子,茹茹公主遣人来要弓弩,奴婢该去哪儿找?”

那张不知天高地厚,毫无颜色可言的一张脸,陡得就在晏清源眼前放大了,他眸光一冷,再不复两人面对面时的客气,一脸铁青道:

“随便找个扈从去库房里拿。”

婢子答应一声,外头立刻安静了。

“世子的嫡母?”归菀听了这一声,再暗觑晏清源神色,好奇什么人,竟能惹的他轻易动怒于色。

晏清源一揉额角,又是那个头疼的样子:“她是哪门子嫡母。”

说罢笑看归菀:“你才是个做嫡母的样子。”

归菀脸又是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不接他这个话,见他逗留,似是个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的姿态,本不愿管的,只得过来,帮他把孝衣上下理了理:

“世子不去守灵,在我这里,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你就算担得起,我担不起。”

“还说自己不是小媳妇?”晏清源忽透出口气来,含笑看她,未几,趁归菀脸红耳热之际,忽贴上去又道,“我没看错你,好好跟着我罢,菀儿。”

这一声“菀儿”,唤得甚是温柔,听得归菀跟着都是一恍,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冲他勉强一笑,把人推去了门外。

晏清源摩挲着腰间麻绳,出来一望苍穹,几颗冷寂的星子,正闪着寒光,他思索片刻,从那透光的窗底过时,烛光映出个娉婷身形,他蹙眉不语看两眼,抬脚朝北宫去了。

第103章 西江月(1)

这一日复一日,显而易见,晏清源便是在发号施令、等待军报的未知中度过,丧服不除,形容略改,不觉间,就有些清减的意思了。李元之几是寸步不离,今日说说贺赖,明日议议南梁,柏宫这一乱,三方平衡倏地就打破了。

亲卫把邺城的信送进来,晏清源拿过一看,丢给了李元之,笑道:

“小晏在邺城坐不住了,跟我请示,要去打柏宫。”

前脚派出的以左卫将军元柱统帅的大军,早开拔走人,他这奏请,未免晚了点,李元之略略一读,闲话几句,知道年轻人立功心切,想起打寿春的旧事,不知晏九云到底是个什么水准,一笑征询晏清源:

“听闻小晏将军也是可塑之才?”

晏清源笑了一笑:“资质不差,就是爱意气用事了些,出去历练下,倒也无妨。”

见李元之还在琢磨着那封信,要看出朵花来似的,晏清源饮口热茶,眼睛一瞄:

“参军看,小晏措辞的功夫,是不是一日千里?”

一下就被世子说中心思,李元之听了,不由笑说:

“士别三日呀,跟着世子,他也爱读书了,大有长进!”

晏清源一偏头,吐出个茶梗,把信接过来,又静静瞧上一遍,笑意不减,眉梢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是爱读书了,投其所好罢,只是这个好,”他突兀笑了声,没有说完。

这个“投其所好”,李元之以为是投的世子,并没深究,只是忍笑回道:“日后说不准,也成儒将呐!”

思忖半日,晏清源主意已定,对李元之这句付之一笑,只埋首给大将韩轨去信。

河南柏宫新叛,消息传到邺城时,举朝皆惊,大相国陨落的传闻,跟着甚嚣尘上,整个邺城,舆情乌烟瘴气一片;太原公晏清河,自元会后,已接替大将军晏清源原本中书监、京畿大都督职务,种种迹象表明,远在晋阳的大相国,极有可能不在人间,玉壁一战虽有晏清源新胜,然死折七万大军,亦成舆情漩涡,勋贵们要杀崔俨泄愤的汹汹怒火,并没有因为晏清源的一纸召令而彻底扑灭。

不得已,晏清河只得亲自上门,请崔俨告病,暂避风头,这才给晏清源加急投书。

这个时候的晋阳,上元节照例,和往年没什么不同,街上的爆竹声,隐隐约约送到相府来,晏清源正凑在烛光底下看信,把眉头一拧,也不跟李元之商量,径自丢匣盒里:

“既然火气这么大,那好,就都送到战场上去。”

他这一说,意图就被李元之领会了,便说道:“崔俨弹劾的他们,削爵的削爵,免职的免职,这个时候,柏宫扰的朝野惶惶,总得寻出个替罪羊。”

言外之意,崔俨的靠山正是世子,可谁敢拿世子泻火?

慢条斯理挑着灯芯子,不急不躁的,晏清源头也不抬地打趣道:“二郎让崔俨装病,我看不如装醉,学南人行散,颠倒一番,到时坊间只要传一声中尉疯了,岂不是更大快人心?”

说的李元之忍俊不禁,暗道世子好一张叼嘴,还没笑完,晏清源却敛了神色:

“我看他们也是闲的要发霉了,我就给他们戴罪补过的机会,到前线发泄去罢!”

本以为是玩笑话,李元之一愣:“世子真要起复那些罢黜的鲜卑勋贵?”

“一打一放,张弛之道,”晏清源露出个自若的笑,“省的他们在邺城给我找事,死人堆里走一趟,对他们而言,神清气爽。”

李元之顿悟,见晏清源起身出门,跟出来,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

“世子怎么不让慕容绍回来受命出征?大相国临终的话,世子不打算听了?”

把步子一停,晏清源抚了抚身边木柱,上头刻有忍冬莲花纹饰,手底游走片刻,站在殿外高台朝西山点点佛光望去:

“他是尔朱旧部,当初迫不得已投奔大相国,这时急召回来,恐其惊叛,所以,此刻用人,还是‘忠’字当头,至于慕容绍,先放一放罢。”

这么一听,李元之立刻明白世子挂虑,即便是明知韩轨等人不是柏宫对手,也要先行一试,这样的谨慎,他不好多谏,本还想提一嘴当初打寿春时,两人配合,也十分默契,脑子里转一圈,目光再往晏清源脸上一转,见他意态坚决,索性暂且附议。

“参军不要跟着我了,”晏清源抬脚下阶,看李元之还跟着,摇头哂笑,“请参军归府,回头,我真怕夫人来我这里闹。”

李元之不好意思拱了拱手:“那我去辞别主母。”

见晏清源一面走,一面开始解那身白麻衣裳,李元之奇道:“世子要出门?”

晏清源几步下阶,声音远去了,留一抹跳脱给他:“不错,我也要神清气爽一下。”

李元之对着他离去的身影张望片刻,微笑摇了摇头,世子年轻人,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不碍他那个倜傥轻快的性子。

只是,柏宫这一反,再不能用玉壁险招,这可得是实打实的一步步扛下来啊,李元之不觉又轻蹙了眉头,略一定神,去见穆氏了。

木兰坊的书房里,归菀连着四五日不见晏清源踪影,也十分挂怀战事,不知战火,是否又会烧到寿春城,又思量媛华在邺城诸事,此时,心里一会松一会紧的,折腾了半日,帕子没绣几针,脚底下滚的都是线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