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去了呢?江越又在桌子底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
当天深夜里,江越终于知道那片碎玻璃去哪里了,在秦婉的胃里。
她把那片碎玻璃吞了下去,划破了喉咙,划破了食道,她吐了很多血,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盯着茫然失措的江淮年,溢着血的唇角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自由了。”
后来秦婉没死,被她的未婚夫带走了,他们去了国外,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只有江越被落下了。
秦婉抛下了和江淮年有关的一切,也抛下了他。
江淮年盯着亲子检验报告上的“存在亲属关系”几个字,看着他笑着说说:“江越,既然你是我的儿子,那你就应该像我一样。”
江淮年很热衷于毁掉一切江越喜欢的东西,也许是一支铅笔,一朵花,一,也许是一只兔子。
只是因为他的眼睛很像秦婉,那双眼睛里每次流露出心碎,难过的时候,江淮年心里都会涌上巨大的满足感。
江越终于明白,他越是喜欢,就越要厌恶,他渐渐变得不动声色,对所有事物都保持同样的淡漠,时间长了,他也终于变成了对什么都一视同仁的冷漠。
江淮年觉得没意思了,便不管他了。
江越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度过了初中时代,他长得好看,暗恋过的他女生数不胜数,但递出的情书总是被他看都不看一眼地当面撕掉。
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敢靠近他了。
除了宋柏岸,宋柏岸的母亲是秦婉的闺中好友,她对他的疼爱怜惜甚至胜过宋柏岸。大概是觉得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很可怜,宋柏岸就被母亲命令着来和江越做朋友。
江越其实并不觉得他孤独,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冷脸相对,说话时会下意识挑最难听刻薄的言语逼迫对方和自己保持距离,这些他都习惯了。
如果不是遇见裴言。
她好像永远读不懂他的表情,听不懂他的讥讽,总是不知疲倦地凑到他面前跟他搭话,得到几个字的回应都能高兴得不得了。
她很烦,很吵。
可是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那里面清澈明亮,装着毫不掩饰的喜欢。
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就算是秦婉,只会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眼里偶尔流露出悔恨。
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纵容她用这样的目光看了自己整整三年。
高考结束分数线出来以后,裴言打电话来问他报什么大学,他报了全国最顶尖top1的名字,果不其然听见她在电话里叹气:“啊……可是我的分数线还是差了一截。”
江越都能想象她在电话那边皱着眉头唉声叹气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他问:“你去哪个学校?”
“还没想好呢,你的学校我肯定不行了,但是和你一个城市的大学选择还很多,但是专业好的分高,专业差的我也不是很想去,唉……”
江越最后根据她的分数替她列出来一个专业不错,学校很不错的最优选择,裴言听了干巴巴开口:“可是,离你那里好远啊……那以后,我节假日能来你们学校找你吗?”
江越笑了:“不行。”
大一开学的时候江越作为分数最高的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下了台听见身边的学长在感叹:“你这么在台上一亮相,今年的学妹们的择偶标准不知道高了多少……”
他还没说话,就听见旁边有个气喘吁吁的身影跑过来:“江江江江越?!!”
裴言穿着刚发下来的迷彩军训服,头上的帽子被她拿在手上,扎起来的马尾因为戴久了帽子有些凌乱,她见到他,眼睛瞬间迸发出光亮:“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这里了!我暑假给你发那么多消息和打那么多电话,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嫌我烦不想见到我了。”
江越盯着她的笑颜,没有告诉她整整一个暑假,他都在和江淮年抗衡,才能来到这里。
裴言表情得意起来,她目光灼灼:“你来这里,是不是因为我啊?是不是啊?”
江越想开口说不是,可是这次,他终于不太忍心打破她的喜悦。
于是他点头,说了声,“嗯。”
大学四年里,他和裴言其实也融洽甜蜜过。他联系上了秦婉的丈夫,和对方合作给江淮年的公司使了不少绊子,才让江淮年没有闲心来管控他。
那个时候他们也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接吻拥抱,甜蜜牵手,做着很多无聊幼稚的事情。如果不是毕业后江淮年想起了他这个唯一的接班人,江越也许一直会是裴言义无反顾唯一爱着的人。
只是四年,江淮年好像苍老了一些,他不得不让江越进公司开始学习,让他做好接手的准备。可是同时,他又开始防备他,开始试探:“哦,听说你有个小女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江越绷紧神经,他终于发觉,他太得意忘形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说,“以前开始对我死缠烂打,我很讨厌她,却不得不忍受她。”
是吗,江淮年笑起来:“忍受讨厌的人吗……那你和你母亲真像啊,有意思。”
于是江越又恢复了从前的漠然冰冷,他只能对裴言表现得嫌恶和难以忍受,不是看不懂她的委屈难过,不是不知道她的伤心,可是,是他不肯放手。
他想,再忍忍就过去了,等到他彻底接手公司,江淮年的权力不再能对他造成威胁时,就都过去了。
可是他却先等来失望离开的裴言。
他明明舍不得她,明明该挽回她,可是如果一开口,那些在江淮年面前的苦心伪装都会泄露。他想,或许他不该这么自私把她扯进来,让她这么痛苦。
分手的第一个月,江越主动调去国外的分公司待了半年。
他换了号,断了所有国内的消息,不再让助理派人监视裴言的生活。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吞玻璃的秦婉,他也应该给裴言自由。
半年后他接到了秦婉高龄产妇成功怀孕产子的消息,江淮年在国内气得进了医院,他有些想笑,于是决定去看看秦婉。
从她抛下他,再到重新相见,他们之间隔了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磨平所有的一切,秦婉终于能够抛下那些痛苦和怨气,坦然地面对和过去相关的一切,她看见他,眼里第一次带着母亲的关怀:“你长得像他,却又不像他。”
江越陪了秦婉半个月,他们绝口不提那些她离开以后缺失的过去,像一对普通的母子,聊着闲话家常,聊着感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