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那天晚上无星无月,他不知道司锦卿在看什么,可小少主似乎就是看准了某个点,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片无垠的黑暗看了很久。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突然听小少主怔怔说:“我听到烟花的声音了,可为什么看不到烟花呢?”

当时的任湛还很青涩,惶惶低着头,不敢应声。但他却后知后觉的开始明白,那时的小少主该是很孤独的。

但后来司锦卿二十六岁那年年初一的凌晨。少主哄着年少的夏参衍睡下,下楼时唇边带着温和的笑,垂眼对楼脚的任湛笑说:“我看到烟花了。”

任湛也笑了。

由于长辈公务繁忙,而任湛又从小跟在司锦卿身边,所以任湛和家人并不很亲。他没有朋友,这些年只有司锦卿是他唯一的依靠。

所以那一年,当他看到孤独的少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璀璨烟火,他真的为他开心。

并且那之后司锦卿慢慢爱笑了,话变多了,人也暖了。

看向夏参衍的时候少主是最明朗温柔的。

哪怕后来被司家逼得没办法,司锦卿不得不暂时和夏参衍分开,那种独属于夏参衍的柔情也再也没有从他眼里剔去过。

而今他的小少主,终于还是失去了他的烟火。

所以当他无意中翻开这本笔迹,看到首页夏参衍写下的那句话时,他突然崩溃起来,心口闷痛到喘不过气。

原来两个相爱的人,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只是夏参衍这么好的人居然会不得善终。

有时候他恍惚间看向床上毫无生气的夏参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上午还和他交谈甚欢的人,到了下午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任湛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意,将手中沉厚残缺的笔记放在床头柜上,哽咽道:“……主人,这是……他留下的,您看看吧。”

当他知道夏参衍离开那一刻,他就觉得司锦卿似乎也要离开了,他有些害怕,他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里面,然后盼着这本笔记里的内容能救救他。

………………

窗外寒风凛冽,昨天还晴空万里的南阳一夜之间白雪漫天。

司锦卿始终没有去碰那本日记,只是坐在床前静静的握着夏参衍冰凉绵软的手,不说话,不吃东西也不睡觉。

他闭了闭干涩的眼,垂眸吻了吻夏参衍的手,突然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可是当手指触到他安静的脉搏时又倏地闭上了嘴,只是顿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沉默的、一遍遍的吻他的手指。从小指到拇指,他将那只瘦弱惨白的手抓在手心里,妄图将自己的温度传到他死寂的肌骨里。

最后察觉自己在做无用功之后,他又倏然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起身的时候司锦卿眼前黑了一瞬,腿骤然一软,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他捏了捏眉心,扶住床头柜缓了会儿,然后绕到床的另外一边,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

窗外已经夜色浓重,也笼罩住了所有的惨败与萎.靡,司锦卿看了眼漆黑的夜空,然后又转身走回去,轻轻侧身合衣躺在了夏参衍身边。

昨天晚上他也这么看着他,那时他呼吸清浅。而今他还是这么看着他,彼时他已没有了呼吸。

司锦卿将头埋在他肩窝里,闭了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烟火声才慢慢由远及近,直至清晰可闻时才吵醒了闭目假寐的司锦卿。

他只是睁开了眼,仍然侧躺在那里没有动,用手枕着头,静静看着夏参衍温润清和的侧脸。

窗外已经烟火万千,喧嚣人间却再也吵不到他和他的衍衍。只是当那绚丽的色彩从漆黑的夜幕炸开,又从落地窗悄悄进来洒在他和夏参衍身上时,他还是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

他轻轻将脸埋在他肩窝处,待很久过去,久到烟花爆竹的声音渐渐消弭远去,那绚丽璀璨的色彩也不复存在后,他才动了动唇,哑声低低说:“……衍衍,新年快乐。”

他僵硬着,伸手虚虚环住了那人清瘦的身体。

又过了半晌,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了极低的啜泣声。

那个常年用沉稳的宽厚臂膀保护夏参衍的人,颤抖着身体,脆弱的不堪一击。

“衍衍,我爱你。”

那声音极轻极轻,轻到几乎听不见,嘶哑绝望,如同狂啸的风,在暗夜里撕扯着畸形的世界怒吼。

我爱你,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小心翼翼的藏了十四年,还以为一辈子那么长,总会让你知道,却没想到,一辈子还可以这么短,而今你再也不会知道我暗藏多年的爱意。

……………………

初一凌晨四点,司锦卿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任湛也一夜未眠,在长廊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听着房门微响。

他回过神,踉跄着站起来,可当视线移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时,他猛的怔了下。

仅是一夜,那曾经高大挺拔的人却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唇上脸色毫无血色,如同行尸走肉,刹那失了生息。或者说,从知道夏参衍去世后开始,他就已经跟着他走了。

那惯常幽暗深邃的眼眸,空洞的失了光彩。曾经用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司氏家族的人,现在风一吹就能倒下去。

状如死物。

“……主人。”任湛眯了眯干涩的眼,声音沙哑不堪。

司锦卿也不知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是讷讷微微抬头看着漫无边际的天。

此时天还没亮,百花镇仍笼罩在无边寂静的黑暗里。小院和天空黑的让人心悸,冬季的南阳总是无星无月,寥寥荒芜。

可雪仍在下着,飘飘飞舞,疾疾无终。

大雪与枯萎的玫瑰一起,带上那个如雪一样的人,归于尘土山川与深海,再无踪迹。

司锦卿的面色隐在暗色中,晦暗不明。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是在看哪,却又看得那么认真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