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下那张照片时,她高一,他高二。照片里他们在海边相拥,背面就写着“海中月是天上月”这半句话。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这是一句现代人已经用烂了的情话。可是她当时很喜欢,于是学长写下了这前半句。
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很久。少年出身贫寒,钟父不喜欢他,勒令她和他分手。正好学长也快高叁了,他们约定暂时分手,等她也高中毕业,就去他的大学找他,重新在一起。
可惜,没有后来了。如今,她已经和他一样大了。
他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了18岁。
很多时候钟情都会以为自己忘了那个人和与他相关的事,以至于那张照片找不到了,她也没想起来是被她塞到了一个不常用的钱包的夹层里。可有时她又会怀疑自己从未放下,否则何以解释仅仅只是触碰到了那些回忆,她就忍不住泪盈眼眶?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不能露出破绽,她只能继续把戏演下去。
裴述眉头微蹙,看见她红了眼眶。她似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神情错愕、隐含痛苦。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我一定在哪里听过,它是不是跟我的过去有关?为什么我的心现在会那么痛……”她喃喃,撑着脑袋,纤眉紧皱,泫然欲泣,“海中月……海中怎么会有月亮呢。”
她揪住他袖口,一双通红的美眸死死盯住他,“你在哪里看到这句话的?它跟我有关系,对不对?”
她的激动和痛苦太过热烈,几乎能将人灼伤。他微怔了一瞬,随即轻声安抚她,“月娘,痛苦的话就不要想了,那句话并不重要。”
片刻,她终于平静下来,神情疲惫,“叁郎,你何时跟我讲讲我过去的事?我父母是谁,祖籍在哪儿,我们是如何相遇,如何成亲的?”
“你一定不会明白失去记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忘记了自己过往的一切,就好像失去了自我。有时半夜惊醒,我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是否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微微哽咽。
“我不想依赖你的,我不记得你了,与你现在也没有任何感情。可你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夫君,若连你都不愿意拉我一把,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了。”
“我言尽于此。今夜已打扰你太久,我回去了。”她起身,浑身脱力似的往门边一步步挪去。小绿和小紫就守在门口不远处,见她打开门,立马过来搀扶她往她自己的屋子走。
裴述扫了一眼她的背影,神情晦暗莫测。
作者:死掉的少年才配成为让阿情恋恋不忘的白月光(挤出两滴鳄鱼泪)
6.是敌是友
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兴趣,撒谎说他们是夫妻关系,也只是为了稳住她。
他极不耐烦把时间浪费在跟她揪扯上,但偏偏,她是清虚道人的预言中,那个会扰他命数的异世之人。
太阴山清虚道人道行极深,前朝时就曾精确预言过数次动摇国运的天灾人祸,深得先帝敬重。若不是清虚道人神隐多年,旁人寻不到他,恐怕先帝会直接将他封为国师养在京中。
他裴述虽不敢自比先古圣君的贤德,却自是有几分本事和气运才能走到今日的高位,与清虚道人偶然结下因缘便是其中一件。多年前他曾无意间帮清虚道人解决过一件麻烦事,道长便许诺日后为他卜一卦,看看他的命途如何。
叁个月前,云游四方的清虚道长出现在他面前,提出要兑现当年承诺。他欣然应允,于是道长为他卜了一卦,预言不久之后,他会遇到一异世之人。此人会扰乱他的命数,让他原本一片坦荡的前路出现看不清的迷雾。
当时他神情阴沉,思考着要如何才能迅速找到那异世之人,然后了结那人性命。清虚道长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拈着白胡子呵呵一笑,道:“王爷莫要冲动行事,此人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但此人的出现也是你命数的一部分,粗暴杀之,便是强行改命。这可是逆天而为,王爷还是要叁思啊。”
“命理难说。以本道看,若那人是敌,说明王爷命数中就该有此番较量;若那人是友,那便很可能是为救赎而来,这是王爷毕生之幸呐。”
清虚道人说完这番话,便再次神隐。裴述心间从此生出一团阴翳,让他日日如鲠在喉。以他的权势和手腕,他不惧任何仇雠敌寇,但他极为厌恶这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感觉。
两个月前,他微服下江南,一路巡视商港、检阅水师。半个月前,在金陵城郊外,碰见了钟情。
当时他坐在马车里看公文,属下突然来报,说前面有个女子倒在地上。他漫不经心地掀开车帘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奇装异服的女人,一种强烈地直觉猛然袭上他心间,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异世之人。
他命属下们将她抓回来。他们拖着她过来时,他看清楚了她苍白的、被血污掩盖的半张脸。
当日,他命人将她安置在别庄,让随行太医给她诊病治伤。她还活着,虽然很虚弱,但到底还有口气。他坐在屋里,婢女们在给她更衣、换药、擦脸,当她们忙碌完,他再次向她看过去,看到了一张苍白,却美艳得惊心动魄的脸。
婢女们将从她身上搜来的所有东西摆到他面前,他一一察看,发现她衣服的形制和用料都与此世衣物大为不同,那个小包和里面的东西也颇为古怪,显然不是此世之物。
这下,他彻底确定她就是那个异世之人了。
他走到她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子。她是扰他命数的异世之人,她可能成为他的同伴,也可能是他的敌人。他为之耿耿于怀如芒在背了许久的人,如今无比脆弱地躺在他眼前,只要他稍微一动手,她就会死去。
可他还是记着清虚道人的告诫,最终没有下手。
他没有想到,她醒来之后就失忆了,满脸迷茫和惊惧地看着他。他虽然本能地怀疑她的说辞,但借坡下驴,告诉她他是她的夫君。她果然被他稳住了,随后半个月,他便一直命人在她的药里加软筋散,让她只能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他想,不管她是同伴还是敌人,让她在那屋子里昏昏沉沉躺一辈子,只要他能掌控她的行动自由和性命就好。若她是敌人,那他从此便可高枕无忧;若她是同伴,呵,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但她突然闹腾起来了,似乎并不甘心在床上躺一辈子。于是裴述开始思索如何处理她。
她的出现是他命途的一环。虽然他并未全然相信她失忆了,也不清楚她来此的目的,但目前她手无寸铁,自由和性命被他掌握,毫无反抗之力,应是无法对他造成什么损害的。既如此,他不妨好好会会她,看看这女人美艳皮囊下是怎样的心肠。
“余海。”他叫一声。
余海立马出现,“属下在。”
“把药停了。”裴述吩咐。
余海立马明白这药指的是软筋散,“是。”
余海退下之后,裴述按了按眉心,打开一封从京城传来的信。他一目十行看完,是当今皇帝、他的小侄子写给他的,问他什么时候回京。
他虽远在金陵,京城的一切动向却尽在他掌控之中。朝堂那帮酸儒,天天上奏折给皇帝,骂摄政王裴述权倾朝野、僭越圣位、祸乱朝纲。他们恐怕还不知道那些奏折全被他截下来了,不过无妨,他乐于顺他们的意,把朝堂还给幼帝和诤臣们,让他们好好感受下没了摄政王的朝政会乱成怎样。
清虚道人:你就没想过她还有可能是你老婆?
狗男人:……??
阿情:呵呵,晚了,他已经变成老娘的仇敌了
7.活下去
钟情躺在床上,几乎一宿没合眼,两只眼睛睁到了天亮。
她思考了一夜自己的处境和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