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道:“你?刚才有机会带走曲丰羽。”

邬和?致勾唇一笑:“我可没这么傻,在宋时峻的门口动手,对我来说能解契才是上策。”

两人的元神附着进朱砂人皮纸中,邬和?致在前?面?带路,朱砂大门被推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两张人皮纸悄无声息地飘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是宽敞的大殿,殿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怀抱着婴儿的女神像,大殿两侧是没有栏杆的楼梯,层层递进直入穹顶,一眼望不到尽头,每层楼梯的转折处都有一个极小的门,婴孩的啼哭声便是从门内传来,大殿中走动着的都是些年老的妇人,她们腰背佝偻,神情麻木地抱着光溜溜的婴儿,穿梭在楼梯之间?,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她们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凡人,看不见我们。”邬和?致带着江顾上了楼梯,低声道:“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江顾对他的身世不感兴趣,邬和?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能出楼的时候才十二岁,那时候我偷偷溜回来,想找那个生下?我的女人,按平泽大陆的说法,我应该喊她一声母亲。”

人皮纸停在了大殿上方一处窄门前?,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千辛万苦找到了她,结果她看我的眼神充满恨意,想要?掐死我,她没有修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原本没想杀她的……不过说来奇怪,我杀死她的时候,她对我笑了一下?。”

就像是解脱。

邬和?致推开门,转头看向?江顾:“我一直觉得对塔里的人来说,比起这样屈辱无望地活着,死亡是更好的归宿。”

朱砂涂满的纸皮脸看不清表情,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江顾片刻,然后走进了那扇门。

一进门,浓郁的怨气扑面?而来,江顾下?意识地想动用灵力抵挡,忽然记起周围都是失灵阵,强忍着不适走了进去。

“这里是他们处理瑕疵品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过来。”邬和?致道,“我曾经?在这里设置过一个不需要?灵力的传送阵,你?现在知道曲丰羽的位置吗?”

江顾道:“你?有把握带走她?”

“尽力一试。”邬和?致说,“等她落到宋时峻手里,我就完了。”

年岁久远的法阵被藏在了一堆腐尸烂肉中,两个纸皮人跳了进去,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周围又陷入了死寂。

传送阵的尽头,是一座色调灰暗的宫殿,数不清的盒子密密麻麻地吊在房顶,盒子底部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有浅有淡,上面?的花纹看起来有些眼熟,直到再往前?走了几步,江顾才想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是当年江殷重用来装他那一小块元神的天机盒。

只是与江家的天机盒比起来,这些盒子要?精致许多,体积也?更大,倘若将这些盒子再放大数倍,便是凡人收敛尸体时用的棺材。

“宋时峻果然带曲丰羽来了这里……这些盒子里面?装着的都是望月修士的分神。”邬和?致虚弱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但凡在金灵塔中的出生的孩子,离开塔内时都会留下?一半的元神,那些元神被放进了这些天机盒中,一旦他们在外?陨落,就会由这一半元神代替他们,但这些分神经?年累月被养在天机盒里,得不到身体的滋养,所以会变得格外?浑浊脏污,而他们身体内的另一半元神,早就在被分割时就被金灵塔污染了,也?干净不到哪里……”

“烟雨台对修士的控制不止种进生死契那么简单,外?面?许多修士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但他们本人并?不知道。”邬和?致看着江顾,“所以江向?云试图用十重境帮焚台殿和?八阁那些人解除生死契,就是一个笑话,而萧澹之所以这么沉得住气,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至于你?们想用金灵塔、十八笼和?镜花卷打开界乡更是无稽之谈。”邬和?致盯着他笑道:“这些神器都各自认了主,你?们怎么保证在萧澹赶来之前?分别杀了他们,更何况镜花卷的主人是萧澹。”

“你?如何知道的?”江顾问。

“烟雨台召集了八阁十楼,要?在一个月之内将你?们剿灭。”邬和?致笑道,“别白费功夫了,抓紧时间?逃命去吧。”

“你?没必要?与我说这些。”江顾看了他一眼。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邬和?致甩出一张人皮纸,那人皮纸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头顶上方的小盒子中。

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

地面?空无一物,江顾藏在了最近的盒子上面?,纸皮人薄薄一层,从下?面?根本看不到,他微微倾斜身体,看清了来人。

是曲丰羽和?宋崇时,而走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眉眼间?和?宋崇时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宋时峻无疑。

宋时峻在大殿中央站定,对曲丰羽和?颜悦色道:“曲姑娘,邬和?致的分神就在此处,你?是否与他缔结了道侣契,我们一试便知。”

曲丰羽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分神?”

“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罢了,崇儿,去将邬和?致的分神取下?来。”

“是,兄长。”宋崇时看了曲丰羽一眼,手中结了个极为复杂的法印,空中的某个盒子底部闪烁了两下?,慢慢地落了下?来,悬浮在了半空。

宋崇时走过去,伸手刚碰到盒子,他身后宋时峻忽然冷喝一声:“崇儿躲开!”

宋崇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宋时峻一掌掀开,半空中的盒子陡然炸开,从里面?跳出来一个纸皮人,牢牢吸附在了宋崇时的后背上,而后逐渐膨胀,化作了生人模样。

邬和?致扣住宋崇时的命门,缓缓抬起头,笑得鬼气森然:“宋楼主,好久不见啊。”

宋时峻神色一沉:“邬和?致,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由我来问你?吧?”邬和?致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曲丰羽身上,又倏然收回,冷笑道:“就算这个女人与我结了道侣契又如何,你?想利用分神让我变成?你?的傀儡,顺理成?章接管乾坤楼,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些。”

宋时峻道:“你?放了崇儿,我将这女人还?给你?。”

“宋楼主可真会说笑,这金灵塔到处都是你?设下?的失灵阵,你?就算将她交给我,我们也?逃不出去,最后还?不是任你?宰割。”邬和?致抬头看向?上方的盒子,“江道友,别在上面?看戏了,你?也?该下?来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一张纸皮人缓缓地落到了地面?,化作了个人形。

藏在曲丰羽袖中的卫风化作了黑雾,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地面?。

生死无咎(十二)

邬和致还有闲心转头看了江顾一眼。

“江道友, 我看?押了卫风几百年,你不会觉得我连他都认不出来吧?”他一边带着宋崇时往后退,一边笑着问道。

“有区别?”江顾看到了曲丰羽脚下弥漫而起的黑雾。

他也没想骗过?邬和?致,不过?是邬和致问时让他二选一, 卫风的元神出现在他的识海中, 他便下意识地选了卫风,至于邬和?致信不信,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邬和?致笑出了声:“是没什么区别?, 只要带你们一个进来, 另一个肯定也会进来, 玉阶和?劫玉命中注定纠缠不清。”

此话?一出,宋时峻再看?向江顾的眼神就变了。

邬和?致祸水东引,玉阶对望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只是将江顾抓住,在萧澹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比起控制住邬和?致拿到乾坤楼不遑多让。

不过?看?宋时峻的模样, 他显然两个都想要。

“兄长,不用管我。”宋崇时出声道, “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