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风苍白的脸上眉目紧皱,他急了,一把抓住了爹的衣袖,“真的不用!不如多买些吃的穿的!”

爹娘却眉目舒展,展望未来,“现在爹娘吃住差些也无所谓,待到日后你成材了,还怕吃不饱穿不暖吗?”

许乘风紧紧的抓着爹的手臂,几乎是哀求一般的说:“别买。”

爹娘满口答应,可他们却说了谎。

画面一转,寒冬腊月的风雪在破败的房屋外呜呜作响,许乘风披麻戴孝的瘫坐在地上,娘亲还把自己的衣衫垫在他的腿下。

许乘风漆黑的眼眸满是呆滞,他看着草草用席子裹着的爹的尸体,一句话都说不出。

娘亲在他的身旁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送许乘风他爹回来的几位工友叹了一口气,“你爹爹为了能给你买毛笔,硬生生扛起了比平时重的木头,结果却……唉!你一定要出息啊!否则对不起你爹的在天之灵!”

许乘风的眼眸颤了颤,那眼眶通红,他发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出半句话来,他死死地盯着他爹那双露竹席的脚,草鞋丢了一只,另一只穿在脚上的,也浸透了鲜血。

“是我害的……爹是为了给我买笔死的。”

许乘风的心声透露着一种痛苦,又浸泡在一坛子的愧疚里。

沈若翡的心头更沉重了,那种压抑令他有些呼吸不畅,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

而这时,画面又转,寒风刺骨,吹得破茅草房的窗户呼啦作响,昏暗的月色从那没补好的窗户投了进去,屋内传来一阵不太真切的靡靡之音。

沈若翡皱着眉头,站在那小小的床边,他看着蜷缩在病榻的黑暗角落里的许乘风,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泛白了,他咬着下唇,眼眶发红。

而隔着一面帘子的对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掀开了帘子离开了破房子,许乘风的娘则是匆忙的扣上了衣服扣子,她理了理纷乱的头发,因为伺候不好刚才的男人,她挨了一巴掌,嘴角还有血痕。

她掀开了帘子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挂着个难看的笑,对许乘风说:“乘风,娘有钱了。娘听说有提升眼界的书,还有眼下炙手可热的诗词歌赋,娘亲明日都给你买来!”

许乘风的眼睛睁得很大,他红着眼眶,声线也在颤动着,他说:“娘,我不需要……”

许乘风的娘亲一下子僵住了,她舔了舔唇角的血迹,说:“乘风,没关系的。不就是被退回来几本诗词吗?娘相信你,你一定能行的!只是念的书还不够罢了!你一定会成为大文豪的!”

许乘风的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他双眼模糊的想起那些赤红色的评语:

“诗词浮躁,没有深意。描风无形,写水无意。漠北不广阔,山峦不巍峨,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穷酸和苦情,你的文笔太差了。”

他念过很多的书,感叹于文人墨客的风采,可他却脑子空空,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词汇。

他绞尽脑汁想的那些,却也不过是些俗不可耐的辞藻。

这已经不是一本两本了,他用尽全力将自己肚子里的那些墨水倾盘而出,他迫切的想要成材,可他做不到。

“别买了,娘!也别做这种事了!”许乘风的情绪激动,他猛烈的咳嗽着。

娘亲红着眼睛,万分不解,她流着眼泪说:“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乘风!待你站在那高处,就没有任何人敢小看我们了!只要你出息了,谁敢说娘的闲话?”

许乘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的嘴唇在颤抖着,所有的话都哽咽在他的喉咙里,他张着嘴想说,可是却无法诉说。

为了让他成龙成凤,把他当做唯一的希望,可是他却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那沉重的付出仿佛层层叠叠的枷锁困着他,一层层名为愧疚的白绫勒住了他的脖子,在缓缓的用力拉扯,让他无法呼吸,他快要窒息……

沈若翡握紧了拳头,此时的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许乘风的回忆中,他下意识的走了上去,拦在了那张狭窄的床铺前,对许乘风的娘脱口而出:

“别这样!你们对他的期盼太高了,会把他压垮的啊!”

然而,在沈若翡说完这番话后,面前的画面再次流转,此时沈若翡站在了残破的茅草屋里,看着简单布置的灵堂。

灵堂前,许乘风漆黑的双眸没有半点亮光,他怀中抱着娘亲的灵位,跪坐在灵堂前,在摇曳昏暗的灯火下,看着白布下盖着的娘亲,仿佛行尸走肉。

临近来帮忙的村妇们在一旁窃窃私语,“可怜见的,为了能让孩子多看几本书,不惜出卖自己的身子……”

“是啊,她自己病重了也不去看,这不,病死了。”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为了孩子。”

“希望以后他能出息,慰藉爹娘在天之灵吧!”

许乘风握着的灵牌的手缓缓收紧,他陷入了名为爱的沼泽里,最终被漫天的愧疚淹没。

第393章《自由与束缚篇3》乘风而起

沈若翡沉下一双眉目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喃喃道:“背负着这份自责活下去,得受多少煎熬。”

而蜷缩在逼仄的仿佛棺椁一般的识海里的许乘风眼瞳颤了颤,他望向了那叹气的沈若翡,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喉头哽住了。

沈若翡看穿了他心中那份长久以来压迫着他的愧疚和自责。

沈若翡从那记忆离开,回到了识海,瞧见了显露出来的许乘风的本真,此时的许乘风,蜷缩在角落之中,骨瘦如柴的他浑身破烂不堪,后来的他因为字写的好,替别人抄书断了他人的财路,手指被尽数剁掉。

之后他没法儿执笔,又因为身体病弱,渐渐沦为了乞丐。由于他惨,其他的乞丐便以他卖惨赚取银钱,却没有给过他一口饱饭。

此时的他自行惭秽,哪里还敢和沈若翡对视?

沈若翡看着这样的许乘风,抿了抿嘴道:

“如果爹娘为你安排的路不是你想走的,那就勇敢说不!你忘了吗?以前的你也是会作诗的,是你父母的期盼成了你的枷锁,可你不敢挣脱。”

许乘风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亮光来,他望向就算身处在漆黑识海里也泛着光芒的沈若翡,他喃喃道:“我终于知道安尘当初为什么想靠近你了。我……也想成为他。”

沈若翡严肃的说道:“成为别人做什么?你要做回你自己!你叫乘风啊,你应该勇敢些,乘风而起!”

许乘风震惊得无法言语,“对啊,我叫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