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将他提起来时,就只剩下一口气,竹蝉被吓得变回了原型,或作一只小巧的血蝉扒在江渔肩头。
与此同时,玄隐隐去的身形也停止了。他早对周思归有所防备,然而还是没有防住。
玄隐只是眼前一花,紧接着思绪便凝滞了,他好像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怀着什么目的,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个温暖的襁褓,令他仿佛回到幼时母亲的怀抱,不自觉敞开身心。
江渔惊讶看到,玄隐似隐在水幕里的身形重新浮出水面,身形全程静止没有动弹。被他含在嘴里的小玄月虎也陷入静止。
“欺天……”长孙亭叹息一声。
周思归眼珠转动,似死人平静的眼里总算起了一丝波澜。
只听长孙亭幽声道:“你的道元密学既然已经显露人前,为何不动用全力?”
【欺天】?
继左谏言的【诛心问】,她自己的【涅槃】,又知道了周思归的【欺天】。
这实在是个响亮的名字,难道长孙亭所说“想起来了所有,唯独记不起你是谁”便是和它有关?
江渔心中暗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你放走了一双眼睛。”周思归几乎瞬间想明白了一切,“根本无需动用全力,杀死你们只在我一念之间。”
他身上的煞气尽数收敛,宽和地笑起来:“我只是等待时机。”
没人知道他说的时机是什么,但所有人的视线在这瞬间变得模糊,记忆中最美好的感受席卷而来,他们也经历了方才玄隐同样的感受。
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为何而来。
唯独一个漏网之鱼:江渔。
她仍保持清醒,只是一时怔愣,眼前似出现了冰柱倒塌的景象,她在冰柱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隐瘫坐在地上,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只痴痴看着眼前这片雪原。
仿佛回到了千年前,这片土地上没有神柱,没有枷锁,没有怨灵。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只有亘古不变的荡雪宗,只有欢脱闹腾的师弟师妹……还有一个他。
只留一个他。
许隐全身的骨头都在强行拔出锁链的过程中碎掉了,他只是撑着一口气坐着,想看看这个和记忆中相似没有神柱的雪原。
他原本心里还感慨着,他是多么伟大一只妖鬼,仅仅靠着一份记忆的延续便决心干一番大事业将锁链拔除,神柱摧毁,恢复雪原本来的模样。
就算最后被底下的怨灵吃了,他也认了!
许隐僵坐着,就这样看着。他半边身子被雪花覆盖,恍若一座残破的冰雕。落满雪花的眼睫下是冻成琉璃球似的眼珠,他睁着眼看着无数怨灵向他涌来。
一只一只,围到他身边,没有爬到他身上,没有将他吃掉。
就这样围成一个圈,静静坐下了,仿佛在为他护法。
“嘿,你们这,不是说好只有两次吗!”
许隐怪异地裂开嘴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中滴落,开始呢喃:“多少年……多少年……”
多少年过去了?他们在下面待了多少年?
一道虚幻的身影自他身后浮现,依稀看得见是个女人的模样。
只见她伸出右手,手中含有温暖的金色光辉,在许隐的头顶拂过,动作充满慈悲与怜爱。
许隐受其笼罩,他在金光里化为飞灰。
江渔猛然意识到:缠绕冰柱的九条锁链被拔除了!
如何解开封禁,乾谷澜给过猜测,但解开封禁的条件具体如何并不知晓,是否是需要将缠绕三根神柱的锁链全部拔除,亦或是连另外两根虚假的神柱也要一并摧毁?
这些念头在江渔脑中一闪而逝,不必再想下去,因为周思归已然握住第四根赤金锁链,所有人都无法动弹,这就是他等待的时机!
他的动作迫切而迅速,眼白中也流淌着血。血色的欲望在他身后铺开,那是一条大道的虚幻投射。
只是他也伤得很重了,想要拔出剩余六根赤金锁链也要耗费一番力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渔毫不犹豫奔向殷照雪,见到还有一个醒着的人,周思归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异色,手上动作却变得更快,随着手臂用力,一根锁链被成功拔起!
江渔直接扑到了殷照雪身上,循着他在外面能看见的伤口,哪里痛就戳哪里,想用疼痛唤醒他。
她的动作被周思归看在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江渔知晓周思归注意到了她,而殷照雪没醒来,便意味着她是在做无用功。
她心中焦急,却不知如何是好,晃眼间看到周思归身后虚幻的大道。
她一愣,当即闭上了眼睛。
周思归拔起第五根锁链。见她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准备放弃时,忍不住挑了下眉,旋即脸色一变。
白光笼罩下来的那一刻,殷照雪难以抵抗地停止了所有动作,同时也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在他眼前,没有出现任何虚幻的美好事物,过去关于美好的记忆是一片虚无。
他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从什么地方来,身在何处,要去往哪里,仿佛是这虚无世界中的一缕游魂。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出现在他眼前。
游魂本应流浪,结果被那只手拉住了。他撞入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只听一个模糊的女声说:“殷照雪,你别哭啊。”
他不应知道眼泪为何物,然而却尝到了一滴眼泪。那眼泪落到嘴里,咸咸的,还很温热。
他仿佛还听到了水流过四肢百骸的声音,冰冷与温暖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将他席卷,令他忍不住随着那声音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