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被捉包的心虚感，顾晚舟听见了自己混乱的心跳声，立刻悻悻然转头看向别处。
到了四?楼，电梯门?应声打?开，顾晚舟下意识扭头，一瞬间，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乱哄哄的电梯蓦地安静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梯门?外的人身上，直到被李念沉半架着走出去。
“念沉啊。”顾锋眼前一亮，迅速和对?方攀谈起来，“前阵子就人说你回国了，这段时间在国外一切都还好吧？”
“按理说应该喊女婿过来吃顿饭，但这阵子比较忙，看看后面?你没有?时间？”
语气亲热而圆滑，被忽略掉的顾晚舟五味杂陈，换做之前她可能还会伤感一下，但现?下她只觉得自己父亲这幅样子太?过刻意，让人不?适，直冒鸡皮疙瘩。
李念沉和对方不熟悉，加之说不?了话，气氛干巴巴僵持着，像一碗夹生的米饭。
“舟舟生病了吗？”站在一边的欧阳玲出来打?圆场。
顾锋这才回过神，虽说上次见面?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但毕竟血缘关系摆在这里，怎么也比眼前一声不?吭的女婿好。
“你过来看医生？”
顾晚舟没回答，向左边的男人眼神示意后，二人径直走向康复科。等她出来，“父母”正?在外面?等着。
“他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顾锋仔细看了看门?牌上的字，除了“康复科”没有?其他信息。
顾晚舟没有?告知的打?算，反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没事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你？”
“我挺好的。”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闭目养神。
此举显然激怒了对?方，顾锋板着脸质问:“你出国这么久从不?联系家里，嫁人翅膀就硬了？这是对?自己爸爸说话的语气吗？”
欧阳玲温声细语劝着，路过的人不?由得打?量了他们几?眼。顾晚舟突然觉得他像个领地被侵犯而暴怒的野兽，冲她叫嚣着努力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威望。
顾晚舟睁开眼睛，象征性补充:“你们怎么来医院吗？”
“你玲阿姨怀孕了。”
她的心脏骤然停了一拍。
顾晚舟望向脸色红润、将手?搭在小腹前面?的继母，此时此刻，她仿佛成了母亲，置身处地体会到了被背叛的感觉。
胃部翻江倒海，她撑着凳子扭头干呕。欧阳玲看了看对?峙的父女俩，识趣退到一边。
顾锋居高临下看着她，不?满埋怨:“如果知道你嫁给李念沉连家都不?回了，我就不?应该同意你们的婚事。现?在家里有?新生命快要诞生，你也该回来看看吧？”
干呕过后，顾晚舟像咽下了几?块木炭，喉管烧得生疼。她取出手?提袋里的杯子，慢慢饮下小半口果汁，忍着疼痛回答:“父亲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还指望我和李念沉养你们的孩子吗？”
“就算你真的有?这种想法，也应该去找顾明珏和顾明瑾啊，他们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你……”顾锋紧绷着脸，太?阳穴突突直跳，片刻后皮笑肉不?笑地吐字，“舒云要是女儿成了这幅样子，也许不?会这么早撒手?人寰。”
顾晚舟的脸庞顿时褪去血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起头紧紧盯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顾锋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出格，语气缓和了点:“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肯原谅欧阳，但她对?你不?差，虽然比不?上舒云贴心，但到底没有?亏欠过你什么。”
“这些年你非要弄得我们全?家人都欠了你的一样，竟然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舟舟，你也该懂事一点了！”
“本来就是你欠我和妈妈的！”顾晚舟将袋子用力砸向地面?，顾不?得路人投来的视线，站起身质问他，“你真的觉得我不?能原谅的是欧阳玲吗？！”
“是你造成了这一切，也是你害死?了妈妈。”
顾锋脸色阴沉，双唇抿得发白，碍于?场合竭力克制内心的怒火，“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怨言，为什么还要住在顾家？吃穿住行难道不?是你眼里的仇人供的吗？”
“父亲忘了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用舒家的钱养情?人，养私生子，现?在还和我说这些，不?觉得羞愧吗？”
“这些年父亲不?敢去见外公，应该知道自己丢脸的啊？”
顾锋双目通红，对?上她执拗倔强的神情?，抬起的右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小小白白的一个，抓着他的袖子咿咿呀呀。长大后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和舒云长得像，参加宴会也总有?他的女儿漂亮懂事。即使?她有?些脾气，他终归没有?对?她发过火，没想到养出来的是个白眼狼……
外界都传他们两夫妻感情?好，他没法确定这巴掌下去李念沉会不?会过来找麻烦，最终收回手?，“这些话是舒庆山教你说的？那个老不?死?的半死?不?活了还要出来作?妖，我”
“没有?任何人教我，外公更不?屑于?做这种事情?。”顾晚舟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苍白的墙壁上，“往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顾锋心口窝着火，对?她的话没大反应，仅仅补了一句:“你硬要这么犟我也没办法，其他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晚舟知道他嘴里的其他指的是遗产的分割，吸了吸鼻子回复:“按照母亲的遗嘱来，明年大学毕业后别墅我会收回。”
“你狠心看你的弟弟妹妹”
“如果你们不?搬走，我会向法院起诉强制执行。”
＊
周遭重归寂静，顾晚舟孤零零坐在科室外面?的凳子上，盯着地面?发呆。
长久以来逃避的问题终于?在今天得到解决。这一天她设想过很多次，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父亲或许会动容落泪，或许会恼羞成怒……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太?多，也许在他眼里，人和物不?过都是标上价格、权衡利弊的商品。
她太?蠢了，不?该对?他抱有?这么久的幻想。
门?开合的声响唤醒了顾晚舟的思绪，她不?想让李念沉看出端倪，连忙蹲下拾起地面?上的手?提袋和水杯。
水杯盖的一个角被摔得变了形，里面?溢出的果汁将袋子里的病历浇湿，她匆匆抽出纸巾擦干净。把水杯拿起来时，杯盖忽然松开，带着清香的果汁通通倒向袋内。
顾晚舟眼眶发酸，再也控制不?住掩面?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