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上挨打之人顶着张鼻青眼肿的脸,一双浊目紧紧盯着她?,激动的神色溢于言表:“阿葵,当真?是你!你竟然在这儿?等等,你先别走!”
又双手抱拳向龟公告饶,“几位大哥,这我妹子?!亲妹子?!你们宽限我两日,定能把欠你们的钱还上!你们瞧,我这妹子?穿金戴银的,手里肯定有钱!”
龟公们看?向云葵,似是见她?穿得体面,身边还带着侍女,几人面面相觑,终于停了?手。
怀青问:“姑娘认得此人?”
云葵面容僵硬地盯着地上的男人,尽管相隔数年,可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出那熟悉的五官。
竟是她?那七年未见的表兄,戚成业。
戚成业艰难地爬起身,右腿似乎有些跛,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半张脸胡子?拉碴,血迹混着尘土挂在嘴角,看?上去狼狈不堪,样貌却与从前相差无几。
他上下打量着云葵,这丫头比起小时候长开了?些,五官倒没怎么变,八九岁就是美人胚子?,只是幼时瘦瘦小小的,如今长成大姑娘了?,穿一身杏粉绣花的袄裙,皮肤雪里透红,胸脯更是鼓鼓囊囊,一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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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户人家富养过的样子?。
他踉跄着起身上前,就要拉她?的手臂,被怀青手中剑柄挡开。
戚成业瞧见她?从金店出来,身边竟有两名佩剑的侍女,其中一名侍女手里还端着两尺长的锦盒,里面装的定然是方才买的金饰,果真?是出息了?。
他眯起眼睛,满脸堆笑:“阿葵,我是表兄啊!你还记得我是不是?我们家养了?你十年,如今你奔了?好前程,表兄有急事相求,你一定会帮表兄的,对吗?”
云葵看到他满身狼狈的模样,心中并?无半分同情或惋惜。
这家的男人好色好赌、嗜酒如命,舅母又刻薄势利、懒散成性,从前就指望把她?卖个好价钱,贴补一家的生活,她?一跑,他们不知要急成什么样,气成什么样。
她从那个家逃出来之后,也曾想过他们会过得如何,此刻看?到戚成业流落街头,被人拳打脚踢,她?一点都?不意外。
云葵不想再见此人,也不想回忆过去的事,冷冷说道:“我不认识你。”
这话是对戚成业说的,也是在那群龟公面前与他撇清了关系。
龟公们闻得此言,又见她?转身就走,立刻喊打喊杀地上前,将戚成业扣押在地,一人挥起拳头直砸他面门?,另一人抬脚就往他腰腹上踹。
戚成业痛到浑身痉挛,嘴里大喊大骂:“阿葵!你别忘恩负义!过上好日子?就忘记谁把你带大的了?!你如今在哪家当姨太太?人家知道你娘什么德行,知道你曾经许人了?吗!”
云葵用力地攥了?攥手掌,转过头来冷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戚成业满嘴的血迹,面目痛到狰狞,见她?终于转过身来,又挤出个好脸:“你借我些钱,不多,一千两就成!这点还不够你打几样首饰的钱吧?”
云葵想也知道,家里的钱早就被他输光了?,如今沦落到这等境地,也是他应得的。
再见此人的嘴脸,她?几乎是生理性的厌恶,“我阿娘生前是给了?舅舅钱的,这是我亲耳所听,后来我长大些,个头还没有桌子?高的时候,就去给人端茶倒水、洗衣服挣钱,我阿娘给的,加上我自己?赚的那些钱足够养活我自己?,甚至还被你和舅舅偷走不少?。从舅母要把我送给员外做妾开始,我便与你家就断了?关系……”
“你说断关系就断关系?”话未说完,就被戚成业破口?打断,“你清高,不愿给员外做妾,现在还不是给人当姨太太?连女家丁都?给你雇上了?,怎么,你家老爷管得紧,怕你出去偷人?”
云葵没来得及反驳,倒是怀青率先出手,将从那群龟公手里挣脱出来的男人一脚踹翻,又踩着他的脸狠狠碾压在地。
戚成业登时吐出一口?鲜血,牙都?撞裂了?两颗。
他满口?血沫子?四溅:“你便是杀了?我,也抹不去那些过往!何况青天白日的,你敢杀吗?我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把钱留下,就别想舒舒服服回去当姨太太了?!你娘不知廉耻,你也是个小狐媚子?,只要我向你家老爷提上一嘴,往后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四周不少?百姓闻声围过来看?热闹,怀青与怀竹相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动了?杀心。
戚成业瞧见她?二人眼底的杀意,浑身猛一哆嗦,又软了?声口?:“好阿葵,你把银子?给我,我立刻就走,方才说的那些你就当我放屁,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云葵紧紧攥着手指,咬牙道:“我们走,不必管他……”
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人,更不想把事情闹大,引来官兵和更多的百姓,最后让太子?殿下给她?收拾烂摊子?。
从内心里,她?甚至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
难得出宫一趟,她?一个小小的侍寝宫女还闹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来……殿下再宠她?,也不会想要理会这些污糟事。
然而人往往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话声方落,一道高大威冷的身影忽然出现视线尽头。
云葵瞳孔骤缩,心也跟着猛然趔趄了?一下。
秦戈与赵越开路,将围观的百姓驱逐开来。
戚成业被怀青踩在地上,嘴里叫骂得更凶:“杀人了?!这小贱蹄子?要杀她?亲表兄!来人啊……”
话音未落,嘴里就被人强行堵上口?巾,秦戈轻车熟路地将人扣押在地,抬起他右臂猛地一扭,立刻就是一道骨头错位的咔嚓声,戚成业霎时满头冷汗,青筋暴出,嘶吼声全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随后秦戈又以?同样的手法,卸了?他另一条胳膊,折了?他两条腿,戚成业浑身痉挛抽搐,当场昏死过去。
周遭的百姓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远离,那几个群殴的龟公见识过这护卫的狠辣手段,心中无不胆寒,又纷纷看?向他身后那名高大威严的男人。
来人一身玄金色暗纹长袍,缓步自人群中走来,身姿挺拔,神色冷峻,目若寒潭,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场,压迫感十足。
太子?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瘫倒在地的戚成业,露出如同俯瞰一滩烂泥的厌恶表情,随后缓缓开口?道:“带走,我有话问。”
云葵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问话……问什么?」
「难不成听到方才戚成业污言秽语的那几句,想要确认一遍?」
她?不知他听去多少?,想来该听的都?听到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想要逃离。
什么“荡-妇”、“许过人”、“贱蹄子?”……这些都?是他的禁忌。
她?不过才与李猛见了?一面,说了?两句话,他便已?大发?雷霆,遑论今日当街被人用这些污秽不堪的词句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