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郁成疾,药石难医。就算他这次能醒过来,也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云斐说着,竟有一些哽咽,这种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在自己的心脏上划一道口子还要疼痛难忍。

“什么……”沈效尤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踉跄着走上前去,抓住了林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声音也带了一些颤抖,“他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的怀荫哥哥不会就这么离我而去的,对不对?你醒过来,醒过来告诉我他刚刚是在骗我的好不好?”

说着说着,沈效尤的声音则带上了些许哭腔:“怀荫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求你了……”

沈效尤说这话的时候,眼泪早已止不住地往下落,打湿了不少棉质的被褥,还有好些落在青年的面颊上。但是青年依旧没有睁眼,更没有伸手将之拂去,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

而一旁的云斐则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几步,死死盯着沈效尤的眼睛,质问道:“你刚刚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

他跟云斐认识这么多年,再加上这段时间三人的关系,他在云斐面前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于是他擦了擦眼角滚落的泪水,转过头看向云斐,露出一个有些惨然的笑来:“我一直以为他想杀我,可他才是从头到尾都在护着我的那个人。”

闻言,云斐的脸色也变了变,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他为什么……”

不解释呢?

但是聪明如他,很快也能想明白原因。既然林霖没有解释,就说明他确实存了谋反之心并且他也这么做了。

但是他也深知“成王败寇”这一道理,自己既已战败,那凭借他一贯以来的硬骨头,必是不可能跟胜者求饶的。而且他“谋害君王”的罪名已经成立,且证据确凿,就算真要为自己辩解,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如果他愿意跟我解释,就算是假的,我也会相信他的啊?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沈效尤笑着笑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在他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还是说他一直把我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才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说的再多,床上的那个人也听不见。

沈效尤这段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除了上朝那段时间,其余时间都待在养心殿中,亲自一点点给林霖擦身换衣,喂他喝药,整日整日地坐在他身边陪他讲话,就连睡觉也要抱着青年,哪怕他此时并不能给予任何回应。

作为一个皇帝,他当然也没有忘记奏折,只是他现在推掉了一切请安折,只留下那些重要文书的折子,就连奏折也在青年的床边批阅,看见一些比较重要或者有意思的就讲给他听。

“怀荫哥哥,以前都是你帮我批阅奏折,想来朝堂上的事你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我这里还有些折子拿不准,你快点醒过来帮我提提意见好不好?”

至于云斐和季烽也会在各自的空闲时间来探望林霖。季烽的伤势这段时间已经好了不少,但是他早已被罢黜了将军一职,如今只是个身份特殊的“平民”。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自由地出入皇宫,并且带回许多宫里见不到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而云斐则会给他念书,从诗词歌赋到志怪话本,他摒弃了自己原先翻阅的那些枯燥书籍,什么有意思就给林霖念。

三个人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等待床上的青年醒过来,但是他却一直没醒。

直到某一天,京城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一位云游四方的神医刚好来了京城,正在四处做义诊。沈效尤闻言连忙将那位神医请进了宫,言辞恳切地求他救人,就差没下跪磕头了。

“他这身体虚得很啊,而且还中了十日欢,再加上长期郁结于心,积郁成疾……”神医越说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效尤,心里越发觉得他是对床上的青年求而不得,这才下药并且逼迫,让他离不开自己,这快把人作没了才想起来救。只是因为毕竟沈效尤是皇上,他那句“啐”忍了好久才没有出口。

“总之我给他开点药,把他身子养好一点,保命是没问题的。至于他什么时候醒……我也说不好可能三五天,也可能几个月。这是心病,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醒。”神医说着,拿过纸笔就开始刷刷写着药方。

“那他身上中的药……”沈效尤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这回轮到神医奇怪了,他平时也不入世,说话更是直接,于是直接问了出来:“这药不是你下的?”

“不是”沈效尤顿时黑了一张脸,咬牙切齿地答道。

如果真是他下的就好了,至少可以少一个情敌。沈效尤一想到这点就一阵气闷。

神医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微妙了。但是他这回倒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就算他再不懂得看人脸色,也能看出沈效尤此时的心情绝对说不上好,于是又提笔加了几味药:“这样啊,不过这毒我也没办法,只能开个方子缓解一下,治标不治本。”

于是在神医的调理下,林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最为显著的就是他原先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血色,更像是一个活人了。

可是过了一个月,他依旧没有醒。

转眼快到春节,宫里本应张灯结彩,却因为沈效尤没有什么兴致而一切从简。他依旧守在林霖的床前,他甚至拿了一盏小小的灯笼挂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青年,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怀荫哥哥,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你之前都是陪我一起过年的,今年也陪我一起好吗?我好想你,你醒过来好不好?”

因为林霖一躺就是一个多月的行为,让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宿主,您还不打算醒吗?】

显然系统是不可能心疼沈效尤或者为他抱不平的,它只是单纯怀疑自家宿主这是在消极怠工,或者趁机偷懒。

“你懂什么?这叫时间可以验证一个男人的真心。”林霖这段时间为了避免无聊,直接把自己寄存在了系统空间,整天和系统插科打诨玩游戏,没事还找点电影看,舒服得不得了。也怪不得系统觉得他这是在借机偷懒。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再躺下去人都要废了,也是时候该醒了。”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现在剧情偏离度到多少了?”

【已经90%了,宿主继续加油。】

林霖睁开了眼睛。

说实话,一个昏迷许久的人骤然转醒,第一反应应该是虚弱,但是林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像是什么大病被治好了一样。

他微微撑起身子坐起来,还没左右打量,就看见床头挂了一盏有些眼熟的小灯笼。

他恍然记起,有一年过年的时候,皇宫处处张灯结彩,只有沈笑游所在的宫内依旧一片冷清,他担心小朋友一个人孤单,特地带了精致的点心和一些菜肴去陪他过年,甚至还亲手做了一个红彤彤的小灯笼送给他。

虽然那个灯笼很快就被别的皇子给弄坏了,但是从那以后,他每年都会做一个新的送给沈笑游。

可面前这个灯笼做工粗糙,却是崭新的,一点也不像林霖去年给他做的那个,倒像是不擅工艺的沈效尤自己做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做灯笼呢?

林霖想不出原因,但很快,他就不用想了。

沈效尤这天下了朝,照例往养心殿赶,一进门就撞上了林霖抬眼望向自己的目光。

他先是愣在了原地,又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证明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一般。待他真的确信了以后,沈效尤直接快步上前,将林霖整个人搂在了怀里。力度之大,叫人忍不住怀疑他是想把面前的青年整个埋进怀里,与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林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效尤明显带着喜极而泣的哽咽:“怀荫哥哥,你终于醒了……”

林霖试着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能冷着脸询问:“陛下这又是在做什么?”

设想中本该听到的冷嘲热讽并没有出现,相反,他听见沈效尤略有些沉闷的声音在说:“对不起……”

林霖一愣,心想他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紧接着他就想到了造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