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诩站在综合楼门口取下眼镜,淋了一会儿的雪,等到校园里的路灯固定时间亮起,准备回家。
雪冲散了路灯照射的光,将它晕成一圈又一圈的,重重叠叠。远处灯下的人影都好似蒙上层毛玻璃,变得隐隐绰绰。和林诩曾经隔着雨幕,试图从回忆里的边边角角里找寻到方泊临一样,怎么努力都捉摸不透,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但雪比雨轻柔多了,走出一场雪比走出一场雨要容易。方泊临从热闹喧嚣的人群里抽身,带着干净透光的笑容,迈着步子,朝他跑来。
这样类似电影的情节让林诩有如被施法般,失去行走能力,怔怔地木在原地。
任凭雪花飘临,不知躲藏。
方泊临跑到林诩面前的几米处便止住,没由来地紧张。或许是心脏如擂鼓轰烈响动,不愿惊扰林诩。
俄顷的大雪打在他身上,林诩那双和雪相近的眼打在他心上。少年的睫毛边挂着雪,眼里浮层雪化开的水,衬得一双黑眸子清炯炯的,意气风发得叫他不敢望。
遽然间方泊临忘记如今是何年何月,别过冻得发红的耳垂,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笑了?”
方泊临记挂那笑容太久了,以至于和林诩重逢时发现笑容消失时,打心底里觉得不应该,不是这样的,总想尽办法去哄骗出一次笑,来证明自己没有认错人,证明错过的十年不过是过眼云烟,对他们来说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
那个时候林诩的唇珠没有现在明显,方泊临从来没敢正眼瞧过人,一直到时隔快十年的第二次见面才发现原来林诩有一颗笑起来很好看的唇珠。
奇怪,明明唇珠不明显时爱笑,怎么唇珠明显后,笑起来该是更好看的,反而不笑了呢?
纯爱!太好磕了!!啊啊啊啊啊!!!
fbl想老婆都会想疯了,你就让让他吧。他很神经的,lx知道。
第44章 水流
世界卒然间由黑白默片变得鲜活,支离破碎的片段蜂拥而至,聚集拼凑出完全的模样。林诩全身都汩没在一种奇妙的、潜滋暗长的、最后爆发式喷射的水流中。飞奔上天的水流急剧变幻形状,只消轻轻在他手上画一笔,林诩就能猜到是什么。
兴许这本就是他体内缺失的一部分,现在归还罢了。又兴许这部分一直都存在,然而被刻意忽略太长时间,不得已以如此强硬的方式重新显现。
林诩仿佛是此刻才感知到雪是多么寒冷。眼睛为了抵抗,会止不住收集起一道道水流,筑造一层温热的湖泊。但现在水流的数量大于湖泊所能容纳的范围。于是,溢出的水流,和雪交融,变成冰凉的泪,刺在了他脸上。
如梦初醒一般,林诩拔腿就走。
紧盯向林诩的方泊临没有错过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甚至来不及聚成滴便被静默的湖吝啬地收回,似乎落下,哪怕仅有一次,都能打败高高竖起的铁门。方泊临察觉到这个试图用无情无义去掩盖不堪一击的内心的人,最脆弱的一面在向他展现。他着急追赶上去,抓住林诩的手非要问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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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纠缠在学校的道路上,动作幅度极大,可落在其他同学眼里不过是对打雪仗的好友。没有人来干涉他们,方泊临得寸进尺地将林诩两只手都扣在怀里,不让林诩离开,恶劣地逼问:“你为什么不笑了?”
这时林诩已经收敛好情绪,只是匪夷所思地望着他,状似不解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笑?”
方泊临意识到林诩又一次打算依靠逃避来解决事情。一味的逃避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在原地打转,让林诩的笑容永远滞留在十年前的大雨里。他直截了当地说:“你以前很爱笑的,2013年,北川市燕塘少年宫,口琴一班,我们是搭档。”
林诩的神思都一刹那被抽走,适才好不容易压抑住的一切再度席卷而来,他开始焦虑地抠挖手心,喃喃道:“那是十年前了,那是十年前了,那是十年前了......”,用近乎癫狂的方式给自己洗脑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不会那样的。
方泊临抓到十年前这个字眼,放松一瞬,便被林诩挣开束缚。
林诩落荒而逃。
“你记得我!”,方泊临在原地生气地大喊:“林诩!你记得我你从来不告诉我!!!”
他可以不去计较林诩把他忘记了的事,不去计较林诩不来找他的事,但林诩怎么可以干出明明记得他却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么过分的事。
哪怕他带着林诩回到少年宫,迟延履行饭团卷的约定,这个人竟然都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竟然都没有跟方泊临提起一句曾经的约定,好像是从来没有将方泊临当成活生生的人放在眼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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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城市,车灯照射得锐利,十字路口鸣笛声此起彼伏。林诩捂住耳朵,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闯。
红灯时间,汽车疾驰驶过。他跑了那么久已经耗尽力气,现在有了个得空点便不知所措地蹲在马路边,变得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身后追来的方泊临将他拉起,羁押在怀里。
“我不记得你。我不记得的。”林诩见来人是方泊临,继续痴痴地重复话语。
方泊临面对别人时也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唯一耐心对待的人总是三番五次抗拒他,积压的怒气膨胀,他冲林诩吼道:“你就是记得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认识你。”
现在的林诩已经不仅仅是说“不记得方泊临”,而是“不认识方泊临”,程度更重,势必要将方泊临排挤出去似的。
“你欺负我!你太令我伤心了!我讨厌你!你把曾经的蓝星还给我!”
方泊临不分青红皂白地讲话,一定要哭诉出这些日子他被林诩单方面孤立时内心的苦楚。
“早上的时候我怕你摔跤一直跟在你身后,结果你没有摔跤,我却摔在地上,特别痛,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心疼我的。”
“那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你只要不管我就不会那样!”林诩突然使劲儿甩开方泊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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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诩都还没有怪罪过方泊临,方泊临却给林诩安上了子虚乌有的“害他摔跤”罪名。结果现在好了,林诩坚决地认为方泊临是头等罪人。
如果方泊临不出现,不来找他,他本可以不想起那些痛苦,活在既定的人生轨迹里,过得很好。而方泊临出现,自以为“对他好”地想要打破他赖以生存的保护壳,闯入他的世界。等方泊临走了,他又要忍受第二个三年才有可能变成正常人,又要日复一日地修补高墙。
“你离我远一点!”
方泊临接连被林诩尖锐地刺伤,在此时竟没由来地生出了半分恨林诩的心思,恨他不理人,恨他不多留念,恨他不给机会,恨他直接行驶一票否决权。
但只要一望向那双澄澈的眼睛,对林诩那点零星的恨意便转瞬即逝,紧接着袭来的是恨自己为什么在六岁那年没有追上去,恨自己为什么分开的那些年没有找回去,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迟到在每一场上天给过的垂怜中。
于是一星半点的恨意皆化成滔滔不绝的爱意。
林诩的泪分明一滴都没有落下,方泊临的傲气与脾性却被汹涌澎湃的江水冲刷得圆润,变成块鹅卵石,小心翼翼地磨开那道铁门。
他发觉自己刚刚对林诩态度糟糕了,很小声地辩解:“我又没有怪你,你讲话这么大声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