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妈妈。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高颂寒攥着手帕的指骨用力到苍白,他眼圈泛着红,嗓音沙哑,“Don't?leave?me?alone?……”

“Don't?leave?me?alone?in?China……”

高秋岚再也控制不住,她用力抱住高颂寒,发着抖,潸然泪下。

原来,这个孩子,他没有害怕。

于是萦绕于高秋岚十多年的,聚沙成塔般难以逾越的恐惧,有如冰融雪化,就此消弭。

……

寸头和卷毛被夏知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但他们的家长屁都没放一个,还当着校长的面,啪啪啪扇了自己儿子好几个巴掌,让他们跪着给高颂寒和高秋岚道歉。

两个小孩头上包扎着雪白的绷带,哭得满脸泪花,跪下来说对不起。

高颂寒脸上没什么表情。

高秋岚对此也没有什么表示,她一身优雅的白西装,高跟鞋,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白皙的手拿起茶杯,喝了口红茶,等两个小孩磕得头都开始渗血,才柔声说:“这小孩子怎么说啊,说到底,还是得看大人怎么教。"

两个小孩的家长脸色僵住了。

女的不大服气,说:“也不是就我们家一个人说……他从别人那里听来……我也没有办法啊。”

“是啊。"高秋岚叹气,放下茶盏,慢慢腾腾说:“我本也不想理会。”

“毕竟有些人啊,你越理会,叫得便越大声。”高秋岚微笑,“可怎么办呢,你不理会,他便以为你没听到,这怎么行,他就想让你听见,你要是听见了,伤心透顶,那他可就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好似天底下最英勇的事儿都被他一个人做尽了。你没听到,他也不放弃,便要鬼鬼祟祟地说给所有人听,一传十十传百,浩浩荡荡,好似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声势和倚仗他独自唱着千军万马的空城计,就指望着你被吓到,真退避三舍,那他便要前所未有的得意啦。瞧,你再厉害,不也被我打败了吗?”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皮气球,一吹既倒的纸老虎。也就仗着声势浩大,一旦被单个揪出来,就要千方百计的推脱责任,好似自己不再是那片雪花。”高秋岚似笑非笑,望着那两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高秋岚这话里有话,说得对方头脸一阵青一阵白,只能低头呐呐称是。

高秋岚放下了茶盏,站起来,忽而冷声说:"颂颂,告诉他们,你叫什么。"

高颂寒望着那两个大人,说:“我叫,高颂寒。”

高秋岚走到两个人身前,“他既有名,高家有姓,与那路边无名无姓,就爱道人长短的野种,自然不同,是也不是?"

“……是……是……”

“啪!”

高秋岚一巴掌打到人脸上,说:“你既这样说,那再好不过。”

旁边女的尖叫起来:“你,你仗势欺人!”

随后那女的就被另一个人拽住了。

高秋岚:“那这两个既不是野种,想来有父有母,有家有势,是也不是?”

“是……”

“啪!”

高秋岚冷笑:“怎么不说你们有家有势,欺我孤儿寡母在先?”

*

寸头小孩被那一脚踹在胸口,肋骨跟裂开一样,剧烈的刺痛从胸口直接传达到神经末梢。

寸头痛得浑身发抖,只苍白着嘴唇不说话,下一刻,他就被夏知拽着领子拖起来。

他想挣扎,但是一挣扎胸口就疼得十分剧烈,夏知把他拖到了高颂寒跟前,松开了手。

寸头扑在了地上,疼得嘶嘶直叫,“”我不道歉,高颂寒就是“

他话没说完,夏知猛然用力踩在了他的背上,寸头的肋骨陡然戳到痛处,尖叫了一声,浑身抽搐起来,“对不起”

他哭得满脸是泪,跟高颂寒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才是野种!”

“对不起,对不起……”

夏知踹了他后脑勺一脚,偏偏头,“还要跟高阿姨道歉。”

温暖的午后阳光掠过几丛芭蕉叶,寸头发抖起来,看到了高秋岚,他面色一变,怎么也没想到背后的流言会被正主听见。

说几句被高颂寒听到,他其实是不大发憷的。

他们都招惹不起高家,高颂寒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向他示好,只是他独来独往,谁给他递橄榄枝,他一概不予理会。

能在这里上学的小孩,往往都是家里娇养长大的小太子小公主的,大家相处起来也都是和和睦睦,碍于家里,心底甭管怎么说,见面笑笑,面子上多少也过得去,不要好,但也不至于碰个一鼻子灰。

是以有些傲气的小孩就受不住,回家哭诉,家里大人知道内情,安抚的时候就忍不住说起高秋岚跟个同性恋私奔的事儿,笑语中犹带不屑,“也就仗着高家了,谁不知道那小孩是个同性恋的野种。”

小孩有样学样,明面上摆着一张笑脸,背地里骂高颂寒野种,流言蜚语越演越烈。

而高颂寒整日都很忙,忙着美国军工厂的布局,忙着设计新枪械,忙着辅导夏知数学题,哪来的功夫理会三四年级小孩子的背后说人长短?总归也就在背后说说,也不敢在他面前说。

上辈子的高颂寒,嘴上不说,心里少不得为此长久的难过,但这辈子的高颂寒,只觉对此较真是在浪费时间,当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管是谁,不管站在哪个位置,都会有人看不惯,非要一个一个计较,累都累死。嘴巴长别人身上,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明面上不说,私下里说,谁又管得了。

至少,高颂寒从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