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道:“这怎么好意思?”
那女子突然不耐烦了,一把扯开了自己原本便暴露的衣衫, 道:“行了别废话了,怎么样, 你到底来不来?”
谢怜没防备她居然这么大胆,只好轻叹一声罪过,侧目绕道而行。那女鬼却又挡了他去路,百般挑逗,道:“喜不喜欢?”
然而,谢怜从?小便泡在皇极观,多年的禁欲使他身心守得稳如泰山,给他看什么都?能心如止水,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毫无波动地朗诵道德经,无动于衷。那女鬼挑逗不成?,啐道:“倒贴你都?不要,你是不是男人!”
谢怜目光眺望远方?,道:“是。”
女鬼道:“那你这什么反应?是男人就证明啊!”
一旁有人尖声笑道:“人家嫌你又老又丑不肯要你,你还倒贴个什么劲儿??”
谢怜听了,道:“实不相瞒,我有隐疾。”
“什么隐疾?”
谢怜面不改色道:“我不举。”
众人一怔,爆发一阵鬼哭狼嚎的大笑。这一次,嘲笑的对象变成?谢怜了。
真是从?没见过哪个男人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自己不举的!
偏偏谢怜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孽根是否能作孽这种事很是无所谓,惯常以此为借口各种推脱,可谓屡试不爽,对方?往往会因为同情或爆笑而忘记本来想干什么。果然那女鬼不再纠缠,骂道:“难怪这副德性。猪啊你,有病不早说!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远处,那猪屠夫又是一刀剁下?,骂道:“他妈的,你这个死贱人,你怎么说话的?猪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女鬼毫不示弱,高声骂了回?去,道:“是啊,猪怎么了?你个死畜生!”
长街上许多声音嚷嚷着“女鬼兰菖又在闹事!”“猪屠夫砍鬼啦!”两边这么哄哄乱地撕扯上了,没人再注意他,谢怜便施施然溜之大吉了。
不多时,前方?又是一阵嘈杂,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座偌大的红色建筑之前。
这建筑可谓是气派非凡,乃是富丽堂皇的大红之色。比之天界行宫也?分毫不差,只是失之庄重,却多三分艳色。难能可贵的是,华丽而不浮夸,艳丽而不艳俗,颇富品味。
门前人来人往,门内人声鼎沸,极为热闹,细听细看,这里似乎是一间赌坊。
谢怜走上前去,只见两边的柱子上,挂着两幅字。左边是“要钱不要命”,右边是“要赢不要脸”。再看上面,横批:“哈哈哈哈”。
“……”
如此粗陋,根本不配称之为对联,而且书写字迹也?粗拙狂乱,毫无笔法可言,仿佛是谁喝醉了以后提着大斗笔、怀着满腔恶意一挥而成?,又被一阵歪风邪气吹过,终变成?了这么个德性。
谢怜从?前贵为金枝,书法蒙名师指导,这种字在他眼里自然是惨不忍睹,不过它?们已经难看到魔性的地步了,反而让谢怜看得有点心疼。他忍着笑摇了摇头,心想还是去那些给女鬼修面的美?容铺子里找找吧。
他的确本该就这么走了的,可鬼使神差地,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走了进去。
赌坊大堂,果然爆满,人头攒动,大笑与哭喊齐飞。谢怜刚走下?几级台阶,忽听一阵惨叫,他定睛一看,四?个面具大汉抬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痛不欲生,被抬着还在挣扎狂嚎,沿路走沿路狂飙鲜血。原来他两条腿都?被齐齐切断了,血流如注,而几只小鬼正一路紧跟着,贪婪地舔舐地上的血迹,瞬息舔得地面比新洗过还干净。
如此恐怖的景象,赌坊内却没有任何人回?过头多看一眼,仍是都?在呐喊着、欢叫着、打滚着。不过,原本,在这里玩儿?的,大多数也?不是人,是人的话,也?不是普通人就是了。
谢怜侧身,让那四?名大汉抬着人走了出?去,继续往里走。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小鬟迎了上来,笑道:“这位道长,进来玩儿?吗?”
看着那张眉目弯弯的笑脸面具,谢怜心中一热,不由自主露出?微笑,道:“我身上没带钱,可以只看看吗?”
通常进店里说这种话都?是要被人轰出?去的,可那小鬟却嘻嘻地道:“没带钱没关?系呀,在这里玩儿?的人,赌的都?不是钱。”
“是吗?”
小鬟掩口道:“是的呀。公?子,请随我来。”
谢怜边走边四?下?打量。那小鬟袅袅娜娜地在前行着,把他引到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谢怜刚进去,便听一个男人道:“我赌我一只手!”
屋里有一张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长桌,围观的太多,谢怜止步不前。忽然,他听到另一人道:“不需要。别说一只手,便是你这条狗命,在这里也?一钱不值。”
这声音懒洋洋的,谢怜一听,心便忽地一提。
比他记忆中的稍低沉了些,但正因如此,也?更加悦耳动听了。即便是在四?周围观的嘻嘻哈哈的笑声中,这声音也?清晰至极,穿透了人声鼎沸的赌坊,直击入他耳底。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长桌之后,有一面帷幕。而帷幕之后,隐隐能看到一个红衣身影,闲闲地靠在一张椅子上。
谢怜在心中轻唤了声:“三郎。”
花城这句话虽饱含轻蔑之意,极不客气,但他一开口,那男人任由旁人嘲笑,不敢多辩。领谢怜前来的小鬟道:“这位公?子,你今天可真是好运气。”
谢怜目光不转,道:“怎么说?”
小鬟道:“我们城主很少来这里玩儿?的,就是这几天才忽然来了兴致,这难道还运气不好么?”
听她语气,显是对这位“城主”极为倾慕推崇,认为只要能见到他便是莫大的幸事,谢怜忍不住微微一笑。
帷幔是轻纱,红影绰绰,一派旖旎风光。红幕之前,还站着几名风情万种的娇艳女郎执掌赌桌,个个声如黄莺,且相貌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令人称奇。谢怜本不打算挤进去,就站外围随便看看,听到花城的声音后才往前走了几步。如此生生挤进了里三层,先看到的是那个正在赌桌上下?注的男人。
那是个活人。谢怜并不惊讶,早便说过,鬼市鱼龙混杂,不光有鬼。那男人也?戴着面具,两眼暴凸,爆满血丝,嘴唇发青,虽然是个活人,但比在场的鬼还像个鬼。他双手紧紧压着桌上一个黑木赌盅,憋了一阵,仿佛豁出?去了,道:“那……那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可以赌他的双腿?”
帷幕前一名女郎笑道:“刚才那人是神行大盗,他一双腿走南闯北轻功了得,所以才值得做筹码。你既非巧匠亦非名医,你的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男人一咬牙,道:“那我……我赌我女儿?的十年寿命!”
天底下?竟然真的会有父亲赌自己孩子的寿命,谢怜微微凝眉,心想:“这也?可以赌吗?”
帷幕之后,花城却是笑了一声,道:“行。”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声“行”里,谢怜听出?了一缕森寒之意。
他心又想:“三郎说他一贯运气好,抽签都?是上上签,若是他赌,岂不是一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