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笑道:“我发誓,上天入地你再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有诚意的了。”
听到这熟悉的对答,谢怜也笑了。
须臾,他认真地道:“三郎,你知道千灯观在哪里?么?”
这个问题,他心中其实隐约已有答案。可?花城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大不一样。默然片刻,花城忽然道:“抱歉。”
谢怜不解:“什?么抱歉?”
他原本觉得,如果“千灯观”不是什?么乌龙,那么最有可?能和它有关系的,也只有花城一人?了。但无论他的猜测对不对,花城都没有说抱歉的理由。花城不答,只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往前走,谢怜依他而行。二人?走了一阵,一转角,蓦地视线豁然开?朗,一座灵光流转的宫观,静静呈现于谢怜眼前。
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凝滞了。
第083章 兰夜题书红袖添香 4
四面?八方都是乌黑与赤红交错的鬼域风光, 而在这包围之中,那宫观美轮美奂,千灯璨璨, 宛如仙境。
这样一座以?光明和辉煌为基的宫观, 却是坐落在一个龙蛇混杂、群魔乱舞的鬼市里, 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令人震撼。入眼的一刹那,就会在脑海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好半晌, 谢怜才道:“……这是……”
二人站在这宫观之前,均是仰望。花城也微微扬首, 道:“前几日中秋节至, 想着哥哥在上天庭大概也?要参加他?们每年那个无聊的游戏,就弄了这个地方,给?哥哥赴宴之时找点乐子,解解闷。”
“……”
他?“解闷”的方式,未免令人瞠目。为了给谢怜“找点乐子”, 就弄了个观出来, 还升了三千盏祈福长明灯!
花城微微低头, 整了整袖口?,又道:“原不想教你知道的,因为是我擅自布置的,把哥哥的观建在我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地方里, 哥哥莫要见怪才好。”
谢怜立即用力摇头。花城居然还觉得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不想让他?知道,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道:“我为何要见怪?这座宫观奇丽恢弘, 巧夺天工,非数日之工可成, 三郎不会是近日才建的吧?”
花城笑道:“自然不是。哥哥看的不错,这地方是很早就建成了的,苦于没法派上用场,所以?一直藏着,我也?从没放别人进来过。可要多谢哥哥让它终于找到了用途,这才得见天日了。”
闻言,谢怜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既然是早就建成了,想来最初应该是要做别的用处的,眼下是顺手拿来用的。不然若花城真是特地给?他?建了一座宫观,他?就要更加不安了。虽然谢怜十分好奇原本花城建这样一座与鬼市有天壤之别的建筑是打算做什?么用的,但仍按捺住了询问的冲动。依他?的性子,也?很有可能纯粹只是为了建着好玩儿的。
花城道:“进去看看?”
谢怜欣然道:“当然!”
二人并肩,缓缓行入宫中,在玉石铺地上漫步。四下参观,这观内开阔明朗,却没有神像,也?没有信徒用以?跪拜的蒲团。花城道:“匆匆落成,草率不周之处颇多,哥哥海涵。”
谢怜莞尔道:“并不。我觉得很好。没有神像和蒲团正好,一直都不要有是最好。不过,为何连牌匾都没有?”
此?问绝非责问,只是观内有几处玉石花卉铺地上都精心雕了“千灯观”字样的暗纹,担着门面?的匾额却没有挂上,自然不会是因为仓促,所以?他?才好奇询问。花城笑道:“没法子。我这里可没什?么会写字的人,你看方才那群,能识字就不错了。哥哥可有什?么喜欢的书法大家?我去给?你请来写这牌子,或者,我以?为最好的法子,哥哥自己来写一幅,挂在这千灯观上。那是再妙不过。”
说着,他?一指大殿供台。那玉案极长极宽,其上井井有条地布置着些供物和一只香鼎,还设有笔墨纸砚,书香清逸。二人走?上前去,谢怜道:“那不如,就请三郎来帮我写吧。”
闻言,花城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道:“我?”
谢怜道:“嗯。”
花城指指自己,道:“真要我写?”
谢怜有所觉察,问道:“三郎可有何为难之处?”
花城挑起?一边眉,道:“为难之处倒是没有,只不过……”
见谢怜一直等他?回答,他?负起?了手,似乎有点无奈地道:“好吧。只不过,我写的不好。”
这倒是奇了。谢怜当真没法想象,花城会有什?么事做的不好,微笑道:“哦?是吗,写一个来看看?”
花城又问了一遍:“真要我写?”
谢怜取了几张白纸,整整齐齐铺在玉案上,悉心亲手抚平,又挑了一支合眼的紫毫,送到他?手里,道:“来。”
见他?什?么都准备好了,花城道:“行吧。但是,不许笑。”
谢怜点头:“那是自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花城便?接了笔,一本正经地写了起?来。谢怜在一旁瞧着,越是看,脸色越是变幻莫测。
他?是真的很想忍住,但还是没能做到。花城一边在纸上狂涂瞎写,一边语气带点儿警告、带点儿玩笑地道:“哥哥。”
谢怜立即正色,道:“我的错。”
他?也?不想的,但是他?有什?么办法。花城的字,实在是太好笑了!!
即便?是谢怜见过的最癫的狂草,也?没他?半分狂野,这狂野中还夹杂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歪风邪气,恐怕要刮得书法大家们白眼直翻昏死过去。谢怜辛辛苦苦认了好半天才勉强辨出了“沧海”“水”“巫山”“云”几个鬼画符,猜测他?应当是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想到花城身为鬼界一霸,如此?神惧鬼怕,终于在某一件事上露出了这种表情,而且还是写字这种事,他?更是忍笑忍得腹筋抽搐,双手拿起?花城一挥而就完成的作品,强装镇定,道:“嗯。很有个性,自成一家。有‘风’。”
花城搁了笔,架势还挺有模有样的,睨着眼笑道:“发疯的疯么。”
谢怜假装没听见,一本正经地品评道:“其实,写好不难,写出自己的‘风’,才是难。若只是好看,却好看得千篇一律,那也?是落了下乘。三郎路子很好,有大家之风,气吞山河……”后面?还有八个字:山河破碎,兵荒马乱。没有办法,编夸奖人的话也?是很辛苦的。花城一边听着,一边眉挑得更高了,怀疑道:“真的吗?”
谢怜道:“我何曾骗过三郎?”
花城慢条斯理?地给?一旁的小金鼎里添了几道新香,清烟暗香中,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是很想写好的。就是无人教导,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诀窍。”
他?这话可问对人了。谢怜沉吟道:“倒也?没什?么诀窍,不过是……”想了想,终是觉得光说不能言尽,凑近前去,自己提了笔,在纸上花城写下的诗句旁落笔两行,一气呵成,端详片刻,笑着叹道:“惭愧。我这许多年都没什?么写字的机会,大不如前了。”
花城凝视着那四行有着天壤之别、风格迥异的字,尤其是谢怜接上的那后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将?诗句连起?来反复看了几遍,目光流连忘返。半晌,他?抬头道:“求指教?”
谢怜道:“指教不敢。”于是,便?对花城讲起?了入门要领,毫无保留,将?自己年少时修习书法的心得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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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香袅袅,明灯煌煌,谢怜讲得认真,花城听得专注。大殿之中,慢语轻言,画面?和语音都甚为低柔。过了一阵,谢怜道:“你再来试试?”
花城“哦”了一声,接了笔,又似乎颇为认真地写了几个字。谢怜在他?身边看着,抱起?双手,歪了歪头,道:“有点意思。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