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奇道:“你娘亲没给你取名字吗?”

那幼童摇了摇头,道:“我?娘亲走了。”

谢怜道:“那你娘亲以前唤你什么?”

那幼童迟疑片刻,道:“红红儿。”

谢怜笑道:“你这个小名蛮可爱的!你几岁了?”

“……十岁。”

谢怜一怔,捏捏他胳膊,心想:“我?还以为只有七八岁,居然十岁了?那这孩子真是很瘦弱了。”

一片枫叶落到那孩子头上,谢怜给他拈掉了,回头一看?,笑道:“小朋友你看?,灯亮啦。”

暮色降临,山顶的神武殿亮如白昼,有星星点点的光。每一点明光都是供奉在神武殿内的一盏明灯。每一盏灯都是一个信徒最虔诚的祈愿。

想在皇极观的神武殿内供一盏灯,千金难求。有钱、有权、有能?、有情、有缘,五者中其一者方可入观供灯。可是,世上更多?的是五者都没有的人。

四人都出神地望着明灯闪烁处。这时,忽听?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

一名道人蓦地闪身出现在前方,对他欠身行礼。即便是坐在小破车上,谢怜依旧是半分不坠气度,欠首还礼,道:“师兄何事??”

那道人也客气地道:“国师在神武殿有请。”

谢怜颔首,道:“有劳师兄,我?知道了。风信慕情,你们先带这孩子回仙乐宫。”

那道人却道:“太?子殿下,国师有言:太?子殿下今天会?带客人上山,他是请你,和你带上来的客人,一起去。”

闻言,谢怜一怔。国师梅念卿精于术数,想必是算到了他带人回来。可是,为什么要让他带这孩子一起去?

神武大殿,香鼎生?出缭绕烟云,染得整座神武殿犹如幻境。

梅念卿正?在神武大帝像前奉香。一排排长明灯整整齐齐码成了灯墙,每一盏长明灯上都以端方凝重的隶书写着供灯人的姓名和祈愿。

三人在殿外候着。那孩子四下打量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倒也不慌,只是风信慕情让他在殿外的蒲团上跪下,他却好像听?不懂似的就?在那儿杵着,无奈,也只好由他去了。

谢怜则走进大殿,奇道:“国师,何事?如此?急召?”

半晌,梅念卿才?道:“太?子殿下,我?想了很久,祭天游的事?,只有两个解决办法。”

原来是为此?事?。听?到不是让他去选太?子妃,谢怜松了一口气,道:“国师请讲。”

梅念卿道:“这第一个办法,就?是太?子殿下你于百姓之前自行忏悔,再让我?罚你禁闭,面壁一月,向天请罪。”

这已是个非常温和的解决方法了。谁知,谢怜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可。”

梅念卿道:“不是当真要你面壁思过,只要意思意……咳。”他忽然想起来这还是在神武大帝像前,连忙改口:“只要有足够的诚心就?可以了。”

听?他说漏嘴,谢怜也差点笑了。但?随即敛了笑容,再次道:“不可。”

梅念卿一下子转过身来,大是不解:“理由?”

谢怜道:“国师,我?今日下山有所见闻,百姓并未责怪于我?,反而都在赞许,说明他们都觉得我?救这孩子是对的。而若按照您所说的来,我?做了对的事?却要去面壁,那他们会?怎么想?从今往后,他们要怎么做?”

梅念卿道:“其实?这件事?对不对并不重要……”

谢怜口气从容却坚决,道:“不。对不对很重要。”

“……”

梅念卿道:“太?子殿下,你干什么要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今天这么想,明天就?那么想了。咱们还是小心伺候着伺候着上边比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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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怜却道:“可我?们为什么要小心伺候着上边?”

“啊?”

谢怜情知今日不得轻易了结了,干脆直抒胸臆,畅所欲言。他道:“国师,其实?自我?修行以来,一直有一个疑惑,未敢明言。今日在此?,我?斗胆一问:人们跪拜天神,当真是对的吗?”

梅念卿挑眉道:“太?子殿下这话问的奇怪。人有所信仰,难道还错了?”

谢怜微一摇头,道:“信仰自是没错。只是弟子所言,乃是‘跪拜’。”

他抬起头,指着那尊似乎顶天立地的神武大帝像,道:“人飞升而成神。神明之于人,是先辈导师,是指路明灯,但?不是主人。我?辈凡人自当感恩,当欣赏,当求与之并肩同行,但?又何必战战兢兢,甚至奴颜婢膝,失了自己?”

梅念卿不语。谢怜继续道:“我?愿供灯千盏,照彻长夜,即便飞蛾扑火,也无所畏惧。但?我?不愿因为做了对的事?情而低头。面壁思过,我?有何过?这孩子又有何过?天若有情,也不会?因此?降罪。”

梅念卿冷冷地道:“那太?子殿下,我?问你,万一就?真的降罪了呢?到那时,你改不改?”

谢怜道:“若真如此?,天错我?对。我?势与天,对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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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念卿脸色沉沉,道:“太?子殿下,话不要说的太?满。你的一些想法,不是没有前人拥有过。可是千百年后,还是那些你不认同的东西?在流传,说明那些前人都失败了。你知道吗,许多?年来,有一句话口口相传,但?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只是从没人发现。”

“哪句话?”

“人往上走,成神;人往下走,成鬼。”

“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梅念卿道:“当然不对。你记住: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

谢怜尚在咀嚼,国师又恻恻地道:“太?子殿下,你要不是不肯用第一个办法,那就?只好选第二个了。”

谢怜回过神来,道:“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