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种负心故事,礼貌上许应知道该痛骂渣男。但他不会骂人,共情了只能生气:“太坏了!这人怎么这么坏!”词穷得晓倩都笑了。“二哥,是你人好。”
晓倩没有告诉许应,也没有告诉前男友或者任何人,被扫地出门的那天她还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孕。她的自尊不允许。这次她一定要把孩子留下来,以后再也不想堕胎了。
“以前有一次坐火车回家过年,我在车上帮了一对老人家放行李。”晓倩现在说起这事,完全当做笑话。“他们想感谢我,你猜他们怎么夸我的?他们说我这么好的姑娘,将来结婚彩礼肯定能拿到十万块。”
许应心领神会,跟她一起大笑起来,差点呛了一口西米。晓倩抹去笑出的眼泪:“当时我就想,十万块?我不会自己挣吗?”
“你会有的,你一定会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走了11000+步,我人已经废了:)
39 | 3.12 盒饭
【山高万仞,只登一步】
过去在南京时,有一次他们去电影院看电影,许应选了《我的名字叫可汗》。看到球场中灯照下来,他浑身发抖、满头是汗。唐恣嘉握住他的肩、问他要不要出去?许应只泪流满面,话都答不出来。那之后,他对这些题材的作品就越来越少接触。太耗情绪了。
与他敏感脆弱的个性相成,许应是容易被煽情收割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情感防线,他一直下意识地用迟钝和逃避来对外伪装、对己催眠。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封心锁爱”,看犯罪惊悚片都波澜不惊,但总有一些走心的作品,一些人和事、一些场景让他遏制不住本能地共情。提醒许应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包容和无坚不摧。
咨询师鼓励他把这看作自己的能力和优势。这个角度令许应新鲜。在晓倩的故事里,他看到许多现实的无奈和更多积极向上的生命力,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再用一些喜闻乐见的流行元素去装点,会有人愿意接受的。
“许啊,这样写……除非你就是为了放在自己电脑里一个人欣赏。”看了他的故事梗概,叶烽琰说,“你又不是央视春晚,敢搞地图炮,想被上海人喷吗?哪家立项都过不了。”
许应马上怂了。“呃,我也觉得不太妥当,没事那我改改。”
“要大团圆,不要小团圆。”叶烽琰基于经验指点他,“不要写什么女主后来事业小有成功就独自美丽,那不够,必须要有一个男的来共同奋斗、圆满她的生命。别反驳啊,我说的是社会价值导向。一个受过伤、越来越好的女孩子,有更好的男人来爱她才合理。”虽然叶烽琰没拍过女性成长题材,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几年流行的就是甜宠,做小生意的平民女孩也要有雇佣兵退役的转业霸总来爱,初遇花式摔倒意外接吻空中转圈圈。
“行,好。叶哥说的对。”一恍惚,许应又有过去在广告公司当乙方那个感觉了。
但毕竟是满怀理想的新人,许应还不至被这些甲方意见挫败。他照叶导的意见改改,自己又往回拉拉。观察到书写时方恨少,他还花了好长时间扒拉几个女同学女同事的微博和朋友圈,揣摩她们的生活。
唐总下班回来,冷锅冷灶,家里一片寂静。“许应?”他想提高声量,想到许应也许还在睡午觉,悄悄关了门。
许应瘫在转椅上,蹬着地滑出来。“你回来了”
唐恣嘉看他软得像个水母。他劝许应回家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劝了好几年,本以为终于自由了赋闲了许应会开心,怎么一日日越见颓废。“今天怎么样?”
“我还没做饭。”
“没事,我去做。”
“谢谢你,你真好。我要吃糖醋鱼。”许应的上半身靠过来,环住他的腰,转椅都被反作用力推远。“我今天的进度是负十二万字。”
“怎么还有负?”唐恣嘉任他靠着,掏出手机看生鲜能不能送鲜鱼。
许应哀叹:“我删了啊。”
人的欣赏水平总是高于创作水平。他本就不是科班出身,只是个有些许表达欲的文青而已。随着字数越多、剧情越完整,前期留下的各种不足和漏洞也纷纷暴露。许应作为一个极端内耗型,看自己写的东西是哪里都不满意,又改不下手。他瓶颈了几天,终于心一横,把已经写了的十二万字都删了。删完之后居然觉得解脱。
唐恣嘉并不很懂,他只是摸着许应的头发:“不想写就不用写了。玩玩游戏什么的。”王者荣耀火了一年了,他看别人都玩得挺沉迷,导致唐总不得不命令禁止员工上班时间打游戏。
但许应过去连魔兽都不会打,只喜欢贪吃蛇和宝石迷情的主,现在用上智能机了,手游也只会玩一笔画和消除游戏。写不下去的时候就去玩消除游戏逃避,结果游戏也卡关了,现在就是一个一筹莫展。唐恣嘉只好说:“那你跟我出去买鱼吧。”
“好!”
许应在家闷了好几天,出到户外乍一见阳光都不适应。“好亮。”夕阳从对面楼某一层的玻璃窗反射过来,晃得他眼前发白。唐恣嘉搂住他,“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外卖的一人食酸菜鱼套餐,鱼只有七片,酸菜也净是菜帮子,居然还要29。我花钱是为了买环保餐盒还是为了送的两个小番茄一朵胡萝卜花啊。”许应怀念前几年外卖平台刚兴起的头一两年,就像网约车飞速发展的那段时间,外卖的红包、返券层层算下来便宜不少,那些堂食等位半小时打底的餐厅也在外卖平台“飞入寻常百姓家”,半小时就能以特价吃到。
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许应想。但唐恣嘉不以为意,“不够吃就单点,多点两份,别点套餐了。”正是经济发展民众富足的时候,物价持续上涨意味着他的定价也在水涨船高,一切还是均衡的。
“我今天好像忘记喝水了。”许应走进超市,看见门口码堆的饮料才觉得渴。“你说这个会好喝吗?”
“拿一个尝尝。”唐恣嘉示意他。
“荔枝还是葡萄?”
“都买。”
许应笑了,“你好没意思。”他还是选了青葡萄味,拿在手里。俩人继续往里面逛。“对了,我今天看到佳怡晒叶哥给她的零花钱。”
“她自己挣那么多,还要零花钱。”唐恣嘉在心里给莫佳怡浅戳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记。
“那怎么一样。”是仪式感啊。许应摇他推在购物车上的手臂,“我都没工作了,你也不给我零花钱。”
“账户都在你手里,想要什么自己买。”唐总想,莫佳怡两口子多此一举,烦人。
他这样不解风情,许应只能噎声。唐恣嘉看身边人:“怎么了?”
许应说:“口渴,不想张嘴了。”
“你拿着饮料不喝。”
“还没付钱呢!”
“待会结账的时候扫空瓶子就是了。”唐恣嘉一指远处被老人带着、在喝酸奶的毛头小孩,“喏。”
可是那不对!许应才不要。俩人走到鱼区了,唐恣嘉不由分说把他手里的饮料拿过去一拧,塞回给许应:“你喝。我去称鱼。”
许应有点过意不去,但开都开了……还是鬼鬼祟祟地揭开尝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学坏就像滑入深渊,太容易咯。后来到了结账台,许应很紧张,但收银大姐见惯不怪地把空瓶子扫过去,什么也没有多说。
回家的路上,唐恣嘉一个人拎了所有东西。许应问他:“我拿一个吧。”
“不用。”
他提着菜的背影高大而可靠,在暮色中格外温馨。许应心中一动:他过去嫌怪唐恣嘉像爱一个女性那样爱他。这是一种过错吗?似乎也不是。那只是一种爱。许应不是佳怡,也不是晓倩;他想要顺畅地写下去,可以给故事加入更多的“自己”。每个人时常都觉得自己好普通,但普通中也有普遍、通用的快乐和幸福。他被晓倩的肉包感动,不正因为自己也曾经历过一碗干炒牛河只吃河粉、把牛肉都悄悄拨到另一边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