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那柔嫩的身子猛然弹跳起来,像一只被活生生扔进了油锅里的小白兔。

“啊!!娘亲,娘亲”

女孩尖利地惨哭,翻滚着,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她的后背插着那只致命的铁钩,阴气便从此处挤入那小小的血肉之躯内。

“痛,好痛!!娘亲救桃桃,啊啊……救桃桃啊……”

女孩后背迅速开始腐烂泛黑,森白的骨头暴露出来。孩子眼珠翻动,捂着胸口呕血,惨不忍睹。

她所虚弱呼唤的娘亲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抱着女儿,“孩子,我的孩子……娘亲在呢,啊,娘亲抱着你呢……”

高吊的金线摇曳,蔺负青挣扎着。他的经脉开始断裂,血肉接连爆开,大片艳红洒在金架上。

焦黑的腐蚀伤蔓延到了曾经清美出尘的脸上,沉如灌铅的眼睑颤颤半开。

眼前……像下了雨,一片模糊水雾。

“桃桃,娘亲的好小宝……”女子浑身哆嗦,双手按在女孩细弱的脖子上,想给孩子一个不那么痛苦的结束。

然而还未待她用力,阴流也同样降临在这可怜母亲的身上。女子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再也无力动作。

牢内黑暗,掌管阴石行刑的天外神冷汗涔涔,“神尊,这魔种好像,他好像真的受不住了……经脉都断了,这……”

金眼人看着蔺负青的眼神已经类似于惊恐。他不相信竟真的有下界的贱种可以在阴气折磨下坚持到这种地步还不松口。

“这人是要带回上界去的,若是死了,尊主必会怪罪啊。”

吴尚的语调漫不经心:“那就再取一粒镇魂丹,给他吊着命。”

他眯细金眸,颇为不耐地道:“蔺魔君不是嘴硬么?我今日偏要听他喊出救命二字来!”

“可……这些天,他断断续续都服了三四十粒镇魂丹了。怕是,怕是……”

“怕什么,这可是最绝妙的鼎炉,岂会轻易就坏了。”

很快,染红的下颔被强硬掰开,丹药送入口中,和着自咽喉冒出的血一起咽回去。

吴尚手中把玩着一块阴石,阴鸷道:“我要你清醒地看着你的子民是怎么死的,这便是违逆神意的下场。”

说罢,他手中阴石毫不留情地扎向魔君心口,狠力往血肉模糊的伤处挤去

“啊……!”蔺负青双眼猛地睁大到极致,最后一点清明微光在深处疯狂抖摇,血从眼眶里渐渐淌下来。

可他也只不过叫了那么一声而已。

吴尚有些躁怒,他猛地掐住那咫尺处的纤细白颈,眼底闪着疯狂的光,将阴石往血淋淋的心口深处再刺下半寸:“这滋味如何?魔君陛下求不求饶?”

……蔺负青已经挣扎不动了,时不时微弱地抽着身子,只是吐血,仍不开口。

几息后,他的心脉骤然在阴气下爆裂……金线叮叮铛铛又乱响,他听见渺远的地方传来很多人的嚎哭。

又听见近处似有人呜咽着:“君上……您喊吧,您就叫出来吧……”

“咱们不忍了,您别跟这群人硬抗了……”

……可笑,蔺负青暗暗自嘲。他竟也会生出这等软弱幻觉,果然还是怕疼的。

也就是这一刻,蔺负青朦胧地觉得自己肉身上的痛楚减小了,他甚至隐约觉着自己是可以熬下去的。

天外神不杀他,所以只要他能熬下去……

视野里越来越模糊,眼前似乎拍击着白色的浪花。

他在迷蒙中好像回到了太清岛,卷着一袭雪衣,枕着图南剑睡在树荫下。半梦半醒间,荀三抚琴时拨断了琴弦。

随之而来的剧痛将他拉回雪骨城黑暗的地牢,断的不是琴弦,是他的又一条经脉。

阴气迅速在残破躯壳内流动,蔺负青眼神涣散地呛着黑血,他枯草似的手指还无力地垂在牵连着那母女的细链上,抽动着想要握紧。

他还痴痴地想:只要自己能熬下去……只要……能不松手……

可那手指就是怎么也动不起来,他再也不能从骨血里搜刮出哪怕一点点力气了。

“……”蔺负青怔茫地睁着双眼,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泪珠自眼角滚落一线,淹没在污血与黑暗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要收紧五指,却会这么地困难,这么地疼呢。

他明明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必须做到的事,此刻却是如此无力。

力竭血尽,痛裂肝胆,却还是留不住指间流沙。他想护住的东西一粒粒随风而去,遥不可及……遥不可及。

“神尊,您看,他哭了!”

好像这一滴泪催化了魔鬼心内的兴奋,几名一旁掌刑并伺候着吴尚的白衫金眼之人,轰然喧嚷大笑起来。

这么多天,无论怎样折磨也不肯露出软弱的帝君,无形中给了这些天外之人太沉的焦躁与压力,或许还有几丝畏惧。

“装什么傲骨不屈,现在还不是……嘿嘿。”

“哈哈哈哈!他要不行了,他不行了!!”

于是这些残忍在此刻尽数释放出来,变本加厉,群魔乱舞。

终于,第十二条经脉断裂。

世界安静了。

一切都归于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