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院正躬身告退,殿内便只有吴大伴在侧伺候了。

或许是疼痛厉害,肃清帝没有拐弯抹角,选择直接说:“太医说,朕或许活不过三个月了。”

宋惜惜心头一惊,三个月?原先说的不是一年吗?这才过去多久?

看着她变得微微苍白的脸,肃清帝勉强笑了笑,“朕知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有忠君爱国之心,朕接下来问你的话,希望你能遵循良心,如实回答。”

第1470章 求皇上赐死我们夫妇

宋惜惜挺不喜欢把父亲也牵扯进去,因为不管皇上要说什么,都是和父亲没有关系的,没有必要一直强调父亲的忠君爱国,来绑架她接下来要回答的问题。

但显然她喜欢不喜欢,不在皇上的考虑范围。

她眉目淡淡地说道:“皇上有话便问,微臣听着。”

丝丝钻骨般的疼痛,使得肃清帝没有像以前那样试探,而是单刀直入,“你应该是最了解谢如墨的人,你认为,如果朕驾崩了,他为摄政王,会否杀了幼帝,取而代之?”

宋惜惜心头狠狠地一沉,怒气霎时浮上眼底,他在南疆九死一生回来,不该受到这样明目张胆的猜忌,替谢如墨委屈,使得她语气冰冷,语速很快,“皇上,我与谢如墨夫妻不过三年,算不得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最了解他的人应该是身为兄长的您,您觉得他会这样做吗?”

“你不必生气,朕担忧的是商国未来,你身为臣子的,理应与你父亲一样……”

“皇上!”宋惜惜打断他的话,顾不得什么大不敬,“和我父亲没有关系,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代表的是我自己,而我父亲已经战死在南疆战场,他的功劳自有后世人评价。”

肃清帝眉心有些恼了,“宋惜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想说你和你父亲所做的相悖?”

吴大伴吓得忙跪下,“皇上息怒,您不能动怒啊。”

宋惜惜站起来,道:“那皇上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可想过这句话不是在问我,而是在给他定罪?您能这样问微臣,也可以这样问穆丞相,问六部尚书,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皇上,您要他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必给他安罪名。”

“大胆!”肃清帝大怒,“朕需要给他安罪名吗?光是他私自上南疆战场,朕就可以处死他。”

“那就处死他。”宋惜惜抹去泪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掉眼泪,她从来就不是爱掉眼泪的人,但她没忍住,声音颤抖,“就当他没能从南疆活着回来,图什么啊?南疆告急,他明知道落不着好,还可能掉脑袋,他就这么虎虎地去了,落了病根子回来,日日汤药不曾断过,得知您病了,几日没上朝,他不知道什么情况,晚上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在他心里,您不仅仅是皇上,还是他的哥哥,他敬您,爱您,凡有什么大难,他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现在您却问我,他会不会在您驾崩之后,杀了幼帝取而代之?您问得出这句话,在您心里,他就已经该死了,那就处死他,我同他一起死,您便无后顾之忧了。”

吴大伴急道:“王妃,休得乱说,快快跪下请罪。”

宋惜惜跪下,脸色却是决然的,“求皇上赐死我们夫妇。”

肃清帝死死地盯着她,胸口起伏,呼吸也带着哮鸣声,怒道:“你这是在逼朕?”

宋惜惜眼底透出悲凉,“他战功压身,有安邦定国之能,却无问鼎帝位的野心,早晚也是难逃大劫,皇上赐死了他,不怪皇上,只怪他自己不懂得藏拙,非要掏出这一片丹心赠予兄长,死得不冤,微臣身为他的妻子,自当同他生死与共。”

肃清帝怔怔,许久都没有说话。

浑浊的眸子,渐渐被雾气笼罩,眼眶红得厉害。

吴大伴浑身颤抖,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久久都不能落地。

第1471章 小丫头还撒泼了

宋惜惜跪地也不过须臾,却仿佛是过去了一辈子之久,终于听得肃清帝微微叹气,然后笑了,“你这丫头,怎还撒泼起来了?”

宋惜惜心头微松。

一开始确实是愤怒加委屈,便不管不顾说了那么一通话,之后再说那些,便有些赌博的成分了。

但她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因为她无法想象,一个生命几乎走到尽头的皇帝,狠心起来会有多狠。

只是,当他问出那句话,她如何自证都没有用,唯有这般撒泼发横一通,或许还能凑效。

“起来吧。”肃清帝语气已经温和了许多,干瘦蜡黄的脸上也带着一抹笑意,“你啊,还像小时候那般,嘴上是半点不能吃亏的,就随便问你一句,你倒反天罡把朕骂了一通,真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望着宋惜惜,眼底幽幽,“你说你,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什么?就不怕朕去告诉你二哥,你欺负朕吗?可别忘记少时你也叫朕兄长的,如今朕也是你的兄长啊。”

宋惜惜别过头去,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这会儿倒是说兄长了。

“王妃,快起来吧。”吴大伴在旁边,做了一个虚扶的姿势。

宋惜惜站了起来,转身擦去眼泪。

肃清帝疼得有些难以忍受了,扬手示意她退下,叫了吴院正进殿。

压抑着的痛苦呻声从身后传来,宋惜惜定了好一会儿,才挪动双腿离开。

她对皇上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亦君亦兄,有时候又感觉特别可恨。

皇上自己不觉得别扭吗?

或许,丹伯父诊治之后,他们兄弟之间也会谈一场。

都到这个时候了,希望能开诚布公,都不要藏着掖着了,太难受。

到了慈安宫叫人通报,福公公亲自迎出来,见到她便哽咽地说:“王妃来得正好,陪太后用点早膳吧,劝劝她。”

宋惜惜一怔,“都这个时候还没用早膳?”

“莫说早膳,昨晚也没吃,就喝了一口汤。”福公公说。

宋惜惜快步进殿去,只见太后依着软垫半歪坐着,头上缠着黄绣抹额,神情憔悴。

看着宋惜惜行了礼,太后露出了勉强的笑容,说:“免礼,怎么这个时候来?躲哀家这里偷闲是不是?过来坐!”

说着,她拍拍自己的身旁位置。

宋惜惜走过去坐了下来,问道:“您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