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居上正兀自思量,隐约感觉有两道视线朝她射来,她随意一瞥,就看见了似笑非笑的凌溯。

做什么,看戏吗?居上觉得很没面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倒是一脸安然,转身跟随家令入了正堂,预备代父主婚,送幼妹出降。

繁琐的礼节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娶的是公主,少了那些弄新郎的恶俗桥段。居上尽量隐于人后,起先还愤愤不平,但真到了这样的环境下,还是不要给人添堵了。

转头看新娘,依稀能看见公主的侧面,也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郎呀。新婚的夫妇牵着红绸的两端,向坐于上首的太子行礼,礼赞吟诵,说了好长一段祝词,太子起身,将玉笏交到公主手上,和声道:“兄奉阿耶之命,送妹出降,望阿妹谨记爷娘嘱托,戒之慎之,宿寐不忘。”

公主说是,新婚的夫妇向兄长肃拜下去,然后被簇拥着送进洞房,外面的大礼就算圆满完成了。

凌溯从座上漫步下来,踱到居上身旁,偏身微微低头道:“小娘子果然大人大量。”

居上最讨厌这种恭维,嘟囔道:“还能怎么样,我可是很要面子的,反正大家是亲戚,来日方长。”

话里还带着狠劲儿,但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个心思纯良的女郎。

凌溯转身朝灯火阑珊处望去,略抬了抬手里的折扇,指向一个穿着葭灰圆领袍的男子,“那人就是武陵郡侯。”

居上定睛打量了半晌,最后得出一个评价:“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很快,凌溯派出去的人便回来禀报了,压声道:“武陵郡侯家中没有妻房,两年前死过一个侍妾,后来房里就没人了,眼下正与右相府上女郎来往。”

居上自然不信,“这是从哪里探来的消息?都已经二十来日不通书信了,谁正与他来往!”

凌溯转头看向探子,探子有些慌,咽了口唾沫道:“小人是从郡侯近侍口中探得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郡侯每常会与辛家女郎会面,明日约在西明寺,娘子若是不信,可以前去探看。”

居上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出妖怪了?我家二娘都快气病了,什么时候和他会过面。”

探子茫然无措,觑了觑凌溯,俯身道:“殿下……那小人再去探。”

凌溯说不必了,“与他来往的是辛家女郎,但未必是二娘。”

所以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辛家只有三位女郎,不是自己,不是居幽,难道还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居安吗?

于是视线一转,又来和凌溯打商量,“郎君,我明日可以告假,去西明寺一趟吗?”

这回凌溯没有为难她,像这等悬案,当然要彻底弄清楚,晚上才能睡得着。

他说:“入夜之前必须回到行辕。同长史说一声,派几个仆妇随行,以备不时之需。”

居上道好,忽然觉得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人情味的,遂向他承诺:“等我探得了底细,回来告诉你。”

凌溯挑着眉,点了点头。

婚宴的后半部分,大抵以吃席为主,新郎官要应酬男客,女客这头,便由其母和家中女眷照应。

居上作为钦定的太子妃,自然被格外看重,安排坐在主桌,陆观楼的母亲也亲自上来敬酒,含笑道:“既入一家,今后就托赖娘子关照了。”

居上站起身回礼,抿了一口酒后,借着灯光端详陆夫人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筹备昏礼的缘故,陆夫人有些憔悴,眉眼间也有病容,便道:“听闻夫人前阵子身上不豫,如今好了吗?”

陆夫人说是,“我固有胃疾,发作起来就疼得钻心。好在遇见一位有德行的游医,给了个方子,仔细照着调理了一段时日,现在已经好了大半,多谢娘子关心。”

居上看她回话的神色,眼神没有闪烁,料想说的都是实情,那么陆观楼回弘农侍疾,也是确有其事。

就像解开了长久的心结,解开后就看穿了。圣上召见应该在他返回长安之后,多日沉淀,那天一时兴起的热情消退了,两下里比较,最后选了通天坦途,好像也无可厚非。

自己呢,其实也没有那么深的怨念,既然不是借故避而不见,这事就不提了。于是转瞬,便把旧恨抛到了脑后。

后来又与主家和女客们闲谈,夜也渐渐深了。今晚是十六,十六的月色真好,那么大的银盘挂在天顶,把回去的路都照亮了。

马车缓缓行至新昌坊,下车的时候头重脚轻,居上扶着额,打了个酒嗝。

凌溯立刻蹙眉看她,甚至脚下一蹉,让开了半步。居上“嘁”了声,“郎君晚间没有饮酒吗?你身上酒味很重,我不过顾全你的脸面,没说罢了。”然后招了招药藤,头也不回迈进了门槛。

台阶前的凌溯听了她的话,不免迟疑,抬起袖子嗅了嗅,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晚睡对皮肤不好,居上进门便拔了簪环掬水清洗,然后一头栽进了被褥里。真别说,背靠乐游原,晚间的温度就是比城里别处低,到了后半夜需要裹紧小被子。

大概因为喝酒的缘故,睡着睡着又口渴,懒得唤婢女,自己挣扎起身倒水。走到窗前时,随意往东一瞥,发现灯下人正奋笔疾书。她迟疑了下,回头看更漏,已经过子时了,他怎么还没就寝?

唉,想来当太子也不容易,连觉都睡不饱,难怪日日臭着一张脸。

打个呵欠,她伸着懒腰又踱开了,搁下水杯后再次跳上床,睡了个人事不知。

26 ? 第 26 章

◎捶死你这坑人的蝇蚋!◎

第二日有重任在肩, 一早起来便收拾停当,准备上西明寺捉妖。

因凌溯早就有了示下,长史已经在门上等候, 见居上带着贴身的婢女出来, 忙招呼几个仆妇迎上前, 掖着手道:“这些人都很机灵, 且办事可靠,娘子带上她们近身侍奉,也好有个照应。”比手将人送出门, 一面又切切地叮嘱,“娘子如今身份不一般,譬如有什么事要办, 或是有什么话要传,吩咐身边随侍的人就好, 大可不必亲自出面……”

他絮絮叨叨, 没完没了,居上让他面子, 不好强行打断, 便问:“高长史, 冰鉴里可添了新的冰块吗?”

长史道是, “刚命人敲了一大块来,还嘶嘶冒着凉气呢。娘子, 如今虽快要入秋了, 但天气还有些热, 早去早回为好, 千万不要中了暑气。”

居上说好, “长史不要担心, 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久的。”一面说,一面让药藤搀扶着坐进了马车。

车辇行动起来,车后六七个仆妇跟随着,一路往延康坊去。延康坊离待贤坊很近,她心里琢磨着,等事情办完了,一定顺道回家一趟,看看爷娘和婶婶们。

很快到了西明寺,下车后看天地宽广,摩拳擦掌很有刨出真相的信心。其实一路上都在好奇,为什么探子一口咬定武陵郡侯在与辛家女郎来往。她明明问过居幽好几次的,总说西明寺中一见钟情后,就没有再见过。那所谓的“每常见面”,成了悬在她心头的巨大疑点,不解开,让她寝食难安。

药藤替她把幕篱上的透纱罗放了下来,这种帽子就是好,长长的轻纱罩住全身,里面看得见外面,外人却窥不见女郎的容貌。大家正大光明在寺中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武陵郡侯其人,也不曾看见辛家有人来赴约。

居上想了想,让候月带人在山门上等候,万一发现端倪,立刻着人来通报。自己在寺中的千年老榕树下坐定,摇着扇子等消息。

“今年怕是有秋老虎啊。”天还是好热,她眯觑着眼,隔着轻纱看天上的云彩。碧蓝碧蓝的天幕上白云朵朵,像装在碧玉盘里的毕罗。

药藤比较关心怎么过中秋节,“《假宁令》里说,中秋节满朝息假,足足三日呢。太子殿下想必也息假,娘子可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