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月并不是无缘无故叫林桁锁门,实在是因她之前有过太多次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次卧的情况。

那也是她发现自己梦游的原因。

但林桁并不知道,听见这话,他疑惑地抬眼看向她,显然没明白衡月为什么要他锁门,但还是听话地点了下头,“嗯。”

是夜,月光似水光流入客厅,照见一道朦胧倩影。

林桁从房间出来,就看见衡月蜷缩着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在读杂志。

她身旁亮着盏小灯,看起来和白日里没什么区别,林桁以为她只是失眠,走近了问她,“姐姐,你睡不着吗......”

一句话没说完,少年突然止了声,因他发现衡月手里的杂志拿倒了。

林桁在沙发旁蹲下来,抬头看她,果不其然看见她视线和梦游那夜一样,并没有焦距。

林桁从洗手间出来,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在衡月身边坐了下来。

他也不说话,也没怎么动,就这么干坐着陪着她,显然是打算等衡月安全回房间后再回去睡觉。

林桁在手机上查过梦游症,虽然衡月同他说这并不危险,但在他看来,衡月梦游时没有自主意识,谨防意外,看着她总是好的。

她被蚊子叮一下都难受,如果磕着碰着了,怕是要皱着眉疼上好几天......

两人间的气氛静谧又安稳,林桁看着她眼前一缕垂落的头发,伸出手,轻轻替她挽在了耳后。

盏盏明黄色小灯嵌在沙发墙上,并不明亮,林桁打开头顶的射灯,想了想,他又把衡月手里的杂志拿起来,摆正了放回她手里。

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手心,安静了许久的人忽然动了起来。

“姐姐?”林桁唤道。

衡月将杂志放在腿上,目光缓慢地顺着林桁结实的手臂挪到他的肩头、而后继续往上。她伸出手,手指擦过他耳旁的短发,如那夜一样,捏住了他的耳垂。

少年呼吸一停,顿时僵成了块石头。

耳上的手指动起来,林桁睫毛颤个不停,被她揉得直想躲。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错过一次的题不会再错,偏偏在衡月这里学不了乖,吃不了教训。

被人捻住耳垂摸了两次,都不知道怎么躲。

他唇瓣微动,想开口让衡月停下,但又意识到她此刻根本听不懂自己说话。

好在这次衡月并没有揉多久,捏了一会就松开了他,她站起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慢慢回了房间。

留少年一个人,捂着发热的耳朵在沙发上呆坐了片刻,转身又钻进了洗手间。

0007 停岸(7)

衡月在很久以前见过林桁,七八年前的事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快忘了,如果昨夜一梦却发现都还清清楚楚记在脑海深处。

因为母亲工作需要,衡月刚上初中就跟着母亲定居在了南河市,也就是林桁居住的城市。

她们在南河住了有近十年,也是在这期间,衡月的母亲认识了林桁的父亲。

遇见林桁的时候衡月正上高中,读高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正在放寒假,临近春节,南河罕见地下了场大雪。

深冬傍晚,霞光睡不醒似的昏沉,严寒刺骨的冷风刀割般往脸上刮。

课外班下课,衡月踩着雪慢悠悠往家里走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个低着头坐在花台上的小孩。

也就是林桁。

那时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衣裳,脚上的板鞋已经磨毛了边,背上背着个和瘦小身形完全不符的大包。

大包里没多少东西,焉瘪地贴着瘦弱骨架,但看起来依旧十分沉重。他低着头,好像是在等人。

此处位于地段昂贵的别墅区,出入者非富即贵,一个看上去十岁不到的小孩无人看顾地坐在那儿,显然不太寻常。

寒风凛冽的冬天,又是傍晚时间,四周静得不见几个人,若有行人,来往也是行色匆匆,赶着早点回家取暖。

唯独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看上去无家可归。

天寒地冻,然而他却是衣衫单薄,头顶伞都没撑一把,飘飘细雪落在他身上,将他头发都打湿了,仿佛要将他一点点埋进雪里。

他身旁已经堆积了一捧薄薄的雪层,小小一个像只小虾般蜷缩着,不似性格活泼的小孩坐在高处时跷着脚摇晃,他安静得出奇,仿佛一尊不会动的铜像。

衡月从远处走近,看见他被衣领挡住小半的脸庞已经被冻得通红,而露在寒冷空气里的两只耳朵更是好不到哪去。

他左耳耳垂上有颗很小的黑痣,黑漆得像是墨汁浸透了皮肉,点在冻伤的耳垂上,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衡月自认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好人,可冥冥之中,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绳索在她脚下拦了一把,白靴靴底陷入蓬松酥软的细雪,鬼使神差地,衡月就这么停在了他面前。

大片阴影兜头罩下,小孩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她。他脸圆眼大,颊边婴儿肥未退,乌黑的眼珠子干净得仿若两片玻璃镜面,长得很乖巧。

只是眼眶泛红,好像是哭过。

衡月垂眼看着他,脸上并无丝毫助人为乐的热情,声音从围巾里透出来,“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他似乎理解错了衡月的意思,以为这处不能坐人,手拢了拢肩上的背包带,局促地从花台往地上跳。

台砖上堆集着冰冷的厚雪,他连雪层都没来得及拂开,两只小手直接陷进雪里撑着台面,动作僵硬地落到行道上。

衡月见此,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他站直身时,还不及衡月胸口高,显然冻坏了,两条手臂一直在微微发抖,衡月低头看着他,发现他身上衣服大了好几个码,像是捡了大孩子的衣服改小后套在了身上,灰白色衣服袖口还留着整齐的黑线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