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被柔软服饰挤压的脸颊传出闷闷的声音,却并不是释然或者惊喜,更像是毫不在意的随口敷衍,述说着我平淡的心境。
程弋也听出我的冷淡,将我微微推离,盯着我的眼睛蹙起眉头“你不相信?”
从那天以后,这是我头一次对他展露笑容。我甚至轻轻眯起眼,语气轻巧而认真“我相信啊。”
“可是那又如何?”
平静的表面撕开,露出底下的恶意和真实。我的心已经无法再继续向他靠近,他明明知道那些都是我的软肋,却毫不留情的将它作为交换利益的工具。他如果真不介意,也不会多次抱怨我和我的朋友学坏,注意点自己的言行。
可我白杳的确就从小没人教,这就是我,我也并不想改变自己半点。
我狠狠推开程弋,将他推得一个踉跄。夜色昏暗,只有一旁的路灯投下柔和微弱的白光,将他的脸色映得模模糊糊,让我一时间无法分辨他脸上是恼怒还是脆弱。
“我们已经完了,程弋,你知道的。”一阵寒风吹过,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嗓音却更冷淡的继续开口“我不管你以后是要和哪个千金结婚,都跟我没关系了。同样,我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也与你无关。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那刹那,我不知怎么又清楚的看见程弋的脸色瞬间苍白,沉下去的眼眸没了光亮显得灰蒙蒙的,他张了张嘴,却良久才古怪的吐出一句“白杳,你认真的?”
没等我点头,他又像找回了自己的嗓子似的继续发出质问“白杳,十六年,就这样结束了?……就他妈因为我为了和你结婚做的这些事儿?”
程弋难得爆了脏话,冲上来钳住了我的肩膀,眼里都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气得直喘着气,咬牙切齿的吐出字句“认识了十六年,我是怎样的人没人比你更清楚。我说你粗鲁没家教,跟街边小混混没有区别?你自己想想,这十六年我是否因为这些有丁点远离过你?有过吗!”
我一时间被他的质问恍了心神,十六年里,他多次皱着眉头叫我改这改那,却真没有一次真为这些生过气离开我,即使我屡教不改装没听见,他也最多叹口气最后随我高兴。
十六年,我们从孩提长大成人,共同度过人生中最美的花样年华。除了彼此,没人更熟悉对方,这也是当初认识的所有人对我俩抱有最大期待的原因。只有程弋能吸引白杳的目光,只有白杳能留住程弋的陪伴。
可是我时常在想,程弋他爱我吗?
十六年的相处,或许是爱的吧。因为长久的陪伴和依赖让我成为程弋心中无法代替的一个人,我十分清楚。但这能算爱吗?
又或者说,我爱程弋吗?
因为童年的阴影,程弋成为了我生命中第一束光。我像个溺水者一般抓住了这根浮木,依靠在他身旁拼命汲取氧气和安定。我们之间,是恋人,更是朋友,亲人。或许这份被拯救般的依赖在年复一年的习惯中被扭曲成了爱,造成了我非他不可的错觉。
可是真正选择离开他以后,我明白了我并不是非他不可。直到遇见顾尘,我才发觉面对程弋我一直缺少了什么。
悸动。
那股子万千蝴蝶在胃里飞舞,足以让我眩晕的悸动感。
我抬起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处,肌肤贴近的温热让程弋冷静下来。或许是之前我的表现实在太过坚决,程弋少有的萎靡下来,眼眸里的星光陨落,叹了口气“…杳杳,我真没那么想过。但我知道,我不管怎么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就这一次,原谅我好吗?”
他从没这么对我服过软,或许说,对任何人也没这么服过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要他低下头颅认错实在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
可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止那么简单了。
我轻轻皱眉,搭住他的手用力收紧,将他从我身上扯下。他瞪着眼睛看我,我冲他缓缓摇了摇头“程弋,算了…我们回不去了。”
刚才的服软已经是程弋忍让的最大限度了,可即便如此,仍是得到了我的拒绝。他瞬间红了眼睛,恼羞成怒的倒退一步,冲我放着狠话“既然如此,白杳,你别后悔。”
语罢,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的上了自己的车,一踏油门就飞驰而去,绝情得像是永远也不会回来。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堵塞感。
我的确爱他。
我爱他的怀抱,爱他的微笑,爱他眼中的骄阳,爱他胸口的炽热,爱他嘴角念我名字时燃起的滚烫。
可是这份爱,交织了太多太多,多到我无法再毫不介意的自欺欺人下去。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角落里无助哭泣的小女孩,等待光将我从黑暗里救出。我学会站起身,走向窗台,尝试去推开那扇紧闭的窗。
因为我知道推开窗,我的太阳就在那里等我。
这一次,我要自己去拥抱光。
第6章 番外.巧克力
巧克力的故事
父亲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母亲整天郁郁寡欢的,盯着房门便会发呆一整天,太阳从玻璃窗外斜着投进来,我便也只有盯着它,看它从明亮到昏黄,昭示着一天的结束。
父亲不在的日子,母亲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一点小事也会发火起来,她撕破了在父亲面前温柔莞尔的乖顺,摔了筷子便站起身来破口大骂,她骂得很难听,骂天骂地骂我,却从未骂过父亲。
往往此时,我便会沉默不语,生怕说错一个字会更加激怒母亲。但在红了眼的母亲眼中,我的存在便已然成为了她宣泄的容器,她埋怨我不够听话懂事,才会令父亲这么久都不曾来过一次。激动之时,甚至会冲上来狠狠给我两个耳光,让我跪着反省。
我能够理解她。
以前我在外面玩耍时,总能听见街坊邻里在背后窃窃私语,说我是妓女跟客人生下的孩子,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我并不知道妓女是什么,私生子是什么,但她们当初鄙夷的眼神却能让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词。
母亲很怕失去父亲,所以她几乎对他百依百顺,但即便如此,父亲也只是一段时间才回来一次,母亲明面上不介意,私下里我却总听见她哭泣着在咒骂某个女人。
但幸好父亲在一次雨夜里终于回来了。
母亲扫去阴霾,喜笑颜开的上前替父亲更衣。多日不见父亲,我也满怀思念的上前唤了他一声。父亲见我,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了掏,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一看,是巧克力。
这东西我以前见邻家小孩吃过,他当时吃得津津有味,舔着手指的模样让我很是好奇巧克力究竟是什么味道。
父亲安慰似的摸了摸我的头,母亲在一旁也温柔的笑着让我回房间去吃,仿佛之前那个阴晴不定的泼妇跟她是两个人。
我知道母亲已经迫不及待要跟父亲倾述衷肠,自是懂事的回房关门,迫不及待的撕开包装,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嘴里。
好甜。
从未体会过的甜度在嘴里融化,我满足的眯起眼,往日的委屈也一扫而光,我又接连吃了几块,一条巧克力转眼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