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黑绫在洛元秋手上蹭了蹭,瞬间就将地上的道人捆了个利落,洛元秋得以取回那道玄符,问白玢:“押回太史局吗?”

白玢道:“我已经在卷轴中上报过了,带他回去,听候大人发落。”

道人呜呜地挣扎着,洛元秋这才发现黑绫竟然将他的嘴巴一道封住了,这才使他说不出话来,不由道:“连话都不能说了吗,真是可怜。”

陈文莺与白玢同时想,不能说话倒算不得什么,说不过人被气死才叫可怜。陈文莺轻咳一声,截住洛元秋的话头,道:“封住嘴,省的他乱叫,惊扰了旁人。”

洛元秋又问:“那位呢?”

她指的是躺在门边上的贺升,白玢答道:“等会应该就有官府的人来了。”

话音方落,已有脚步声顺着院墙传来,火把的光照亮夜色,几个腰间佩刀,身着武服的男子踏进院里,领头那武官着皂袍,气度威武不凡,肃然道:“是何人?”

白玢指了指地上的贺升,从那人身后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将贺升架起。那人仿佛看不见被捆着的道人一般,拱了拱手,命人守住院子,不许闲人进来,便匆匆离去了。

陈文莺勾了勾手指,被黑绫所缚的道人竟是自己走了起来,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待走的远了些,洛元秋才问:“那是什么人?”

她回忆起武官的神情,感觉他似乎是很忌惮他们,所以不多说也不多问,带了人就走。

白玢答道:“是京兆府的人。”

陈文莺笑嘻嘻地用手肘推了推洛元秋,说:“是不是觉得他看我们的时候,那样子就像见了洪水猛兽?”

洛元秋点头,陈文莺接着说:“哈,这就没错了,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不必理会,外头的人都是这般看我们的,你习惯了就好。”

洛元秋听她说“外头的人”,又说“我们”,便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如她师父所言,世俗中人,其实并不待见道门修士,甚至有些将他们视为异端,驱之赶之。有些身怀法力的普通人,也会因这不同,而遭到诸多歧视。

而这一切,都是来起源于那场逆谋反叛。孝宗皇帝在遗诏中追思悔过,痛斥道门是遗毒邪害,不可为伍,绝非我类。自此以后,朝廷对道门不断打压,使得这种观念已经不知不觉中深入人心,迫使修士转投乱教,与朝廷对立相抗。

洛元秋听陈文莺提到‘百绝教’一词,便飞快地略了过去,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心感奇怪,转念一想:“既然她不愿说,那我还是听着好了。”

虽显宗在位时已经意识到此举过激,颁下新法缓和,但他盛年之际无故暴病而亡,年幼的睿宗皇帝登基,此法便暂缓推行。时至今日,能有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太平局面,已是十分不易。

洛元秋听的懵懂,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想陈文莺与白玢必然出身道门世家,否则不会对这类事了如指掌。从前她偶听师父谈起,早年出身名教大派的修士常与官宦氏族联姻,是当时人的一种风气,引以为美谈的佳话。动荡来临之时,也是靠着这层关系,逃过了朝廷的清肃。

后来他们从京中迁到了他处,凭借族中子弟经商为官,渐渐成势。同时保留原来修行的法门,择选适合的族人传承。不过这类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故而许多道法几近失传,有些甚至已不复存世,着实可惜。

天边隐现一抹亮,他们忙了一夜,将人送押至太史局中,又留下录了笔录,呈明此事经过,最后惴惴不安之余,等值守的官员核对完宗卷,签名画押,三人回司房继续候着。到了早上,冬官正来到官署,他们拜见过上官,站在堂下等待此事的结果。

冬官正看过宗卷,道:“很好。审度时事,排查异处,这都是掣令需做的。那炼丹的道人还未审讯出什么东西,不过此事涉及百绝教,都要转呈司天台,另行再议。于你们而言,此事已经算是了结,不可与外人言道,一个字都不能透露,谨言慎行,明白吗?”

三人一并点头,洛元秋突然出列行礼,道:“大人,我有一样东西想请教您。”

冬官正有些惊讶,温和道:“是什么东西?”

“是一条咒术。”洛元秋答道。

因白玢提醒,她略过了那天巡夜碰见的事,只说是在那道人身上看到的,在案边执笔画了下来,将纸呈于冬官正。

冬官正不住抚须,道:“嗯,是咒术。”拈起纸张看了半晌,对洛元秋说:“若是符术本官尚且略知一二,这咒术嘛就有些露怯了,不敢妄言定论。太史局原本是有咒师的,只是现在不在局中。不过我记得司天台有位大人精通咒术,倘若这道咒术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到时宗卷上呈,她必然会召你相询。你也可以向她请教,只是莫要失礼便是。”

洛元秋应下,冬官正又和蔼地关心了几句,并嘱咐他们留意卷轴,太史局可能会随时传唤,便让文书官带他们下去了。

第 17 章 星历

“星历大人。”

屏风外立着一人,影子堪堪映在翠鸟栖竹的画上。沈誉放下笔,揉了揉额角,叹道:“进来罢。”

那人低头快步绕进屏风,刚要靠近桌边,沈誉抬手一划,屋中瞬间暗了下去,几点星点渐渐亮起,紫气浮动,明光闪烁,令人如置身于浩瀚星河之中。他微微抬眸,道:“司文,你这是做什么。我的书令呢,你将他弄到哪去了?”

璀璨星光中那人身上的幻术消散,露出原本的面容。他身着白袍,其上光韵流转,不染凡尘,更衬得眉目清朗,俊逸脱俗。他手中捧着一卷卷轴,笑吟吟道:“沈大人公务繁忙,我怎敢随意叨扰,不请自入,也是为了方便嘛。你那小书令,我请他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歇一歇,这还不好吗?”

沈誉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无事寻我。说罢,到底是什么事,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来人正是与星历灵台并称三官的司文使吴用,他见沈誉撤去法阵,唏嘘不已:“这还没见识够呢,你也收的太快了吧?”

沈誉连眼也不抬,自顾自收了桌上待批阅的文书。

两人另进了茶室,席地而坐,沈誉一挥袖,圆窗上映出一片青碧竹影,柔柔地在风中摇曳。吴用见了道:“连茶也没一杯,光看这些东西又有何用,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沈誉道:“司文大人,你再这样,我们可就没法说话了。”

吴用哈哈大笑起来,手在小几上点了点,道:“好,说事要紧。今天早上太史局送来一份宗卷,你猜怎么着?这次的案子,居然牵涉到了百绝教!”

说着他取出宗卷放在桌上,沈誉垂眸看了看,却不拿,反而说:“这不合规矩罢,太史局的宗卷入司部,照例先是该呈给台阁看。今日虽是我轮值,但也不能因此僭越。”

吴用道:“规矩不规矩的我还能不比你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难不成你忘了?台阁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不知去处,前日照例向掌文司记了假,要四天后才会回来。年关将近,王宣又入宫主持祭祀去了。我拿着这份宗卷,思来想去,连商量的人都寻不着。你倒是与我说说,这该怎么办?太史令那里正等着答复呢,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不见得,十分棘手,稍有不慎,又得落太史局一个把柄。”

沈誉听罢思索片刻,手指微动,慢悠悠地拿起宗卷,轻描淡写道:“司文,你真是会开玩笑。都是为朝廷做事,太史局司天台本就该协助配合,哪里会有什么把柄之说?”

吴用手持卷轴,欣然答道:“你这话不该和我说,去和太史令说岂不是更妙?”

沈誉打开宗卷,道:“呵呵,不敢不敢。只怕太史令转头向台阁哭诉,说我们司天台的人又欺负他们太史局。到时候又是一顿斥责,连罚几月的俸禄,我可消受不起。”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宗卷,微微皱眉:“……这么件小事,太史局也要上报?单凭一把法镜,就能断定这炼丹的道人与百绝教有干系?太史局如今是效仿刑部了吗,一心往命案里钻,倒也是稀奇了。”

吴用道:“诶呀,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那法镜上的确是有百绝教的咒印,此事绝非作伪,证物已经送来了,就等台阁大人过目。偏偏也是巧了,要我说啊,这案子”

沈誉忽地脸色一变,因为他分明看见,在宗卷的最后,三位签字画押的掣令官里,赫然有‘洛元秋’三个字。

完了。

仿佛当头一棒,将沈誉砸的眼冒金星,若不是吴用在此,他几乎是要一声惨叫。

“司文啊,”他强作镇定,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看这宗卷没什么问题,案子也是走流程,该审的审,该问的问,这不是已经完了吗?太史令要是催的急,下午就发还给他好了。”

吴用愣了愣,疑惑道:“不等台阁大人回来批示吗?”